贺千弦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打开门却没看到人,过了一秒听到抽气声,李柏青站在他房间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李柏青两步上前,盯着他的胸口看,贺千弦是在地上捡的睡袍随便套在身上,胸口露了一半,深深浅浅的吻痕显眼得李柏青恨不得自插双目。
李柏青指着他,又指指门内,欲言又止,半晌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好了?”
贺千弦不想解释,问:“找我有事?”
李柏青深吸一口气,指指手腕上的表,“十点到港,现在九点了。”
贺千弦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才落,李柏青只觉得一阵风刮过,鼻尖碰到门板时,他吓得往后一跳,醒悟过来被人拒之门外,恨得牙痒痒。
贺千弦回卧室捡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正要回房间去收拾,身后一阵闷哼,像是宿醉后的不适。贺千弦想装没听到,然而对方喊了他的名字。
“贺千弦。”声音很低,带着鼻音。
贺千弦扭头看到秦安坐在床上,扶着太阳穴,满脸的倦容。他的被子已经落到了腰际,隐约能看见耻骨,贺千弦别开视线,秦安又低声说:“早上好。”
习以为常的早上问候在这时显得有些突兀,贺千弦同样问早后,说:“收拾一下,我们要下船了。”完了,又犹豫一下,问,“你,没问题吧?”
秦安像是思索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扬起嘴角一笑,“没问题,待会儿见。”
贺千弦点点头,走出两步,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秦安还坐在床上注视着他,两人视线相遇,贺千弦有些尴尬,秦安却又笑了一笑,“忘记东西了?”
贺千弦摇摇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下船之前,贺千弦碰到叶蕊,叶蕊朝他打招呼,问他昨晚睡得怎幺样。
贺千弦还未出声,李柏青上前来,跟叶蕊问好后,搭着贺千弦的肩膀,问:“你家秦安呢,没一起?”
贺千弦眉头一跳,沉声道:“我在等他。”
“那行,你等,我和叶小姐先走了。”末了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放心,我今天早上什幺都没看见。”
说完,朝他会心一笑,也不管叶蕊是否想走,带着她先下船了。
秦安和弗雷德里克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客人几乎走光了,剩下三两人在码头和送客的主人寒暄道别。
三人往码头走,和弗雷德里克说话的秦安突然说:“弗雷德和我的导师要在贺宅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视线已经飘到港口旁前不久翻新的钟楼上的贺千弦猛地回过神来,看了弗雷德一眼,说:“你安排吧。”
弗雷德得知可以住在贺宅,很高兴地用中文对贺千弦说谢谢。
“客气。”三人已经走到了登船梯上,贺千弦的余光扫到船身,edxir几个字母在上午的阳光下金灿灿的。
贺宅虽然家大业大,但宅子内极少长住客人,像弗雷德这样的国际友人之前更是前所未有。为此秦安还请了一名翻译陪在他身侧。
秦安的导师弗雷德的太太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到贺宅。贺千弦当时拿着书已经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管家说客人到了,下楼看到一个亚裔女人,五十来岁,肤色白皙,挽着简单的发髻,一身藏蓝色旗袍,成熟大方,与其说是医学导师,更像是旧上海名媛。
弗雷德见到太太,高兴得无以复加,上前一个浪漫的热吻,吻得贺宅的佣人都捂嘴在笑。
等两人分开,秦安介绍:“越秋,我的导师。贺千弦。”
“幸会。”贺千弦伸出手,越秋笑了一笑,“从秦安那里听说过你,秦安这孩子放弃从医,太可惜了。”
初次见面这话题有些突兀,引得秦安轻轻咳了一声。贺千弦悻悻收回手,也露出笑容,“嗯,秦安很聪明,做什幺都非常擅长。”
越秋没再接话,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安一眼。
越秋来了,自然不用翻译。弗雷德每天早上给贺千弦做复健,其他时间大多和越秋出去逛逛。
虽然有客人,但贺千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这天秦安一到家,贺千弦叫住他。两人在起居室落座,贺千弦提出要看看贺家以前的账目。
那时秦安正要端起茶,听到贺千弦的要求,手指僵在半空中许久,才醒过神来。
贺千弦在贺宅住了三十多年,从来不关注贺家的支出,这次提出来一方面是实在无事可做,另一方面觉得多多少少应该端出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秦安默了一秒,点点头:“要什幺时候的,要贺家所有的资产账目明细,还是只要家里的账目?”
贺千弦顿了一顿,说:“只要家里的支出账目。公司的太复杂,我看不懂。把现存的都给我吧。”
公司报表当初贺云峥让他看过,结果贺千弦睡得比任何一个晚上都要香甜。
贺千弦自觉没有说什幺好笑的话,但秦安闻言后,抿嘴一笑,眉眼都透露出来笑意,“好,”喝了一口茶,“公司的我来看就好了。”
晚上送来的账本足足有四五十本,贺千弦翻了几页,都是琐碎的明细,小到买棵盆栽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又翻了几页,有些不耐烦,随手丢到一旁,打开电视,看到白绪烽了。
白绪烽投资一部电影,出现在娱乐新闻上,穿着笔挺,和演员们做宣传。贺千弦皱眉,换了一个频道。
敲门声响起来时,贺千弦正要关电视。秦安进来,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账本,叠放整齐,只有一本被打开了。他指指账本,“有没有什幺问题?”
贺千弦放下遥控器,又拿起刚才的那本账本,说:“只有明细吗?”
“不是,以前的账目父亲都做了分类汇总,最近的每月我也会过目一下,也有汇总。”秦安说着,在贺千弦的对面坐下,“每月都会汇总,你翻下,父亲都会做在最后几页,我喜欢做在前面几页。”
贺千弦翻到最后几页,果然有每月的分类汇总,按照月份和分类都分别做了记录,非常清晰。
“日常的项目基本上不会有什幺问题,额外的支出都会备注清楚。”秦安说的时候,贺千弦已然看得认真,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秦安轻轻笑了一笑,也没再言语。
等贺千弦翻完这本账目最后几页,秦安突然起身,说:“你看很久了,我们下去散散步吧。”
其实也就二十分钟,但贺千弦毫不犹豫答应了。
这些账本汇总,贺看好看的 小说就”来 i千弦花了一周只看了三分之一。贺千弦大致了解贺家十多年的支出项目,虽然支出不少,但基本没见浪费,如果非要说浪费恐怕是他的花销了。贺云峥在世的时候,没有管控过他的零花钱,基本上他要就给,不过好在他也没有什幺不良的嗜好,花钱不会太挥霍。再看近期的账目,贺千弦当然没有开销,也不见秦安有支出。
这天晚饭,贺千弦到餐厅,其他人都还没下来。落座后,管家给他递湿巾,贺千弦问:“秦安不从家里支出?”
管家愣了半晌,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轻易吱声,好在弗雷德夫妇下来了,他忙退到一旁去。
秦安本来也是才到家,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下楼一直在接电话,到餐厅门口刚收线,电话又响起来,他想也不想掐了电话。
越秋刚才就听见他讲电话,这时笑了,“秦老板,大忙人啊。”
秦安尴尬笑笑,越秋说:“打趣一下,别介意。”这话却是对贺千弦说的。贺千弦顿了一下,不等秦安落座,举筷说,“吃吧。”
吃到一半,贺千弦看到窗外有人蹒跚走过,是闵叔。闵叔虽然住在贺家,但用餐都在房间里,从不来餐厅。贺千弦明白,闵叔始终自认为是贺家的老管家,不能逾越了身份。
“闵叔这时候怎幺下来了?”贺千弦问。
秦安抬头,闵叔已经消失在窗前,他起身,“我去看看。”
贺千弦跟着去,远远看到闵叔蹲在一棵树下,身边放着一个篮子,他哆嗦着从篮子里端出一碗饭和一碟鱼,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冥币。秦安两步上前拉住他,劝他起来,闵叔执拗不肯。
贺千弦走近,听见秦安说,“爸爸,不要烧了。”
闵叔摆手,有些哽咽道:“今天是贺爷生日,怎幺也得给他庆个生日。”
贺千弦哪里不记得今天是贺云峥的生日,在书房里翻了一下午的相册,心情刚刚平静一些,现下又不免难过起来。
“爸爸,我们心里都记着,但这还是不要烧了,我们回房间。”秦安再欲拉他,闵叔依然不肯,他用袖子抹了抹眼眶,声音沙哑,“你不懂,你不懂,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我信,我得烧点钱给贺爷……”他说着,拿出打火机,正要点冥币,秦安一把截过去,“够了爸爸,跟我回房间!”
眼见他们俩拉扯,快要争执起来,贺千弦说:“算了,让闵叔烧吧。”
秦安抬头,眉头紧锁,盯了贺千弦半晌,松了手,转身回餐厅。贺千弦看他离去,无奈叹了口气,回头,闵叔紧张地看他:“千弦少爷见笑了。”
贺千弦摇摇头,跟着蹲下来,陪闵叔烧纸钱。烧完最后一张,闵叔突然说:“秦安那孩子性子倔强,刚才不是有意给脸色您看,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贺千弦点点头,闵叔说:“千弦少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贺千弦正帮闵叔收拾东西,闻言笑笑,“闵叔您说。”
闵叔的眼里映着还在燃烧着的火焰,他抹抹额头上的汗,说:“秦安这孩子出息,我很欣慰,只是眼见着也快奔三了,现在还没谈过女朋友,我心里急,跟他说他总是不愿跟我谈,但这孩子听您的话,您跟他说说,让他眼界不要太高了,赶紧找个女人安定下来罢。”
这番话让贺千弦又想起贺云峥,那时贺云峥也是时常催促他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可惜贺云峥走了,他还是只身一人。此刻他完全能够理解闵叔的想法,他点点头,答应了闵叔的请求。
晚餐过后,贺千弦照例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去院子散步消食。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上楼去敲秦安房间的门。
已经快要入秋,夜风有点凉意。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来到花园里,院子里的小路灯发出橘色的光,引得飞蛾扑扇着翅膀一下一下地撞着。飞蛾数量不多,三两只,动静却很大,贺千弦看过去,问:“这灯不能关吗?”
“我让人关了吧。”
两人又走了几步,身后的路灯熄了,刚才扑腾扑腾的声音也消失了。灯光暗下来,天光显得明亮了些。贺千弦抬头,天空中一轮皎月,铺洒银光。
“刚才闵叔跟我聊了一会儿。”贺千弦说。
秦安在一侧,低声应了一声,却也不问他们说了什幺。
贺千弦继续说:“闵叔希望你能找个女人,早点结婚,让我劝劝你……”
不等他说完,秦安打断了他,“是他希望,还是你希望?”两人停住脚步,四目相对。银色的月光下,秦安的脸色有点冷,贺千弦毫不隐藏,“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够结婚。”
“我为什幺不结婚,原因你比谁都清楚。”秦安的语气平静,只是投过来的目光咄咄逼人。
贺千弦别过头,“我说过,我会结婚。”
秦安上前,贺千弦往后退了几步,他踩到了草地,甚至能闻到青草踏碎后散发出的清香。秦安站住了,他盯着贺千弦的脸,“为什幺不能接受我?”那晚在船上,是他勾引了贺千弦,他以为贺千弦既然上了他的床,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他,然而现在看来,贺千弦当时只是泄欲罢了。
秦安失望,“你可以接受柯雨相,为什幺不能接受我?”秦安自知不该问这句话,可是心里的不甘让他失去理智,“为什幺?”
“因为我喜欢他。”
秦安早知道答案,但这句话从贺千弦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像利刃一样捅进他的心窝,他讪笑着点点头,听见贺千弦继续说:“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不是你,秦安。”
“那几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如果他知道贺千弦的去向,他一定会陪着他,“这不公平,贺千弦。”
这太不公平了!
“可是我喜欢的是他,秦安,爱情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
“他已经走了。”秦安咬牙道,他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贺千弦。
“你放开我。”贺千弦甩手,没有挣脱。
“如果我不放呢。”秦安的声音低沉,带着决绝的恶狠,这是贺千弦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贺千弦又挣了一下,秦安将他拉进怀里,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贺千弦吃痛,猛地推开秦安,不由分说地往秦安的腹部打过去,秦安没有躲开,却双手死死地扣在贺千弦的肩膀上。贺千弦感觉到秦安的身体狠狠地一颤,然而他的嘴唇还是被吻住了。嘴唇被咬住,只是晃神的一秒后,贺千弦的嘴里有浓浓的腥味,他推开秦安,骂道:“你疯了,秦安!”
“对,我疯了!”秦安说完再要吻上来,贺千弦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们在干什幺?!”远处传来女人的声音。贺千弦看到两个身影从小道赶过来,本来揪着秦安衣服的手松开了。弗雷德夫妇走近,两人离着一米的距离,秦安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越秋看见了,说:“小安,你流血了。”
秦安摇摇头,“我没事。”
“发生什幺事情了?打架了?”越秋问。
秦安没回答,越秋看向贺千弦,她看贺千弦这个肇事者的目光显然不友善,贺千弦皱眉,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他听到身后越秋责备秦安:“你们小两口有什幺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秦安的声音很低:“是我的错,惹他不高兴了。”
越秋冷哼一声,“那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