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青不知道怎幺得罪了贺千弦,大半月联系不上,亲自登门拜访也频频碰壁。这天上午李柏青照旧碰壁,刚从屋里出来,碰到白绪烽带着白千羽下车。白绪烽要带白千羽去水上乐园,小姑娘穿得十分清凉,粉色的蓬蓬裙,扎着蝴蝶结头花,模样十分可爱,看到李柏青,脆脆的叫了声伯伯,就呼啦啦地往屋里跑。
白绪烽容得她跑,上前和李柏青打招呼。
两人问候了几句,白绪烽提腿进去,李柏青说:“贺千弦这几天一直不太舒服?”
白绪烽愣了愣,点点头,说:“嗯,所以带小羽过来看看。”
如果不是带着白千羽,白绪烽恐怕也不见到贺千弦的面。这几天打电话给贺千弦不接,前两天抽空过来,也没见上。
贺千弦下楼时,白绪烽坐在起居室喝茶,白千羽看到伯伯,风似的冲到贺千弦面前,纵身一跳,投进了伯伯的温暖怀抱里。
“伯伯,今天带我去水上乐园。”白千羽搂着贺千弦的脖子,使劲地晃,晃得本来就有点迷糊的贺千弦更晕乎了,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盲目地点头。
贺千弦昨晚睡得晚,这会儿刚起床,听到李柏青来打发走了,听到白绪烽来,正要打发,说带着白千羽来了,贺千弦就起床下来了。
坐下来,贺千弦哈欠连连,边逗白千羽边和白绪烽聊天,白绪烽只字不提这几天怎幺不联系,毕竟小霜走了,又曝光了右手事故,贺千弦这时心情低落很正常,白绪烽自觉没傻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程度。
聊了十来分钟,白千羽嚷嚷着要贺千弦带她去游乐园,贺千弦拗不过,同意了。楼上换了衣服下来,看到秦安坐在楼下,和白千羽在讲孙悟空,白绪烽在一旁笑得和煦。贺千弦抓了下扶手,咳了两声,秦安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刚看清秦安的表情,白千羽又呼啦啦地冲过来,抱着贺千弦的大腿,嚷嚷:“伯伯,我们走啦,去玩啦!”
秦安打量他一身打扮,又问了声早,然后去了餐厅。
白绪烽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目送秦安进厨房,直到出了贺宅,依然一脸好心情。
贺千弦这一天玩得都不太愉快,傍晚,白绪烽送他回家,到了贺宅门口,白绪烽看了眼熟睡的白千羽,问:“最近怎幺样?”
贺千弦皱了下眉,“还好。”
他这回答得太敷衍,白绪烽当然看得出来,“心情不好?”
“昨晚四点睡的。”
“怎幺那幺晚?”
贺千弦无奈,“最近总是失眠。”
说到这里,白绪烽默了,良久后,说:“总会过去的,想开点,我知道你喜欢小霜,但分手这种事情其实跟丢了喜欢的外套也没很大的区别……”
贺千弦睥他一眼,接过他的话,“你的外套换的太频繁了。”白绪烽一哑,贺千弦又说:“小羽的妈妈是不打算回来了?”
白绪烽毫不遮掩,“我们离婚了。”
贺千弦看白千羽,白千羽今天一天玩得很开心,他摸摸她的头发,“小羽不知道?”
“没跟她说。”
“你怎幺打算?”
“换件衣服的事情。”白绪烽漫不经心,对感情全然不当回事。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还是好好对待他,别把感情当儿戏,守着一个人过也不是那幺难。”贺千弦说。
白绪烽从后视镜看他,“我之前也想过好好维护这段感情,但对我来说太难了,还是算了吧。”他看了眼白千羽,小小的姑娘蜷在贺千弦的怀里,睡得香甜。
出海的那天,万里晴空。
贺千弦从餐厅出来,秦安从二楼下来,秦安穿一身深色条纹西装,修身挺拔,下楼时在扣袖口,动作利落漂亮。
“对不起,起迟了。”秦安鲜少这样匆忙,边走边收拾,向来是贺千弦的作风。
八点。对于贺千弦来说,确实有点晚。贺千弦现在每天六点起床,跑步洗澡看新闻吃早餐,生活规律得让闵叔连连称赞。
贺千弦说:“吃好早餐我们就走。”
邮轮十点启航,从贺宅到港口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出门都有点紧张,秦安刚要说不吃了,贺千弦说,“厨娘准备了你喜欢的早点,吃点就走,我让人准备车。”
秦安脚步一滞,点点头。
贺千弦在贺宅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让人准备车这种小事都没有做过。秦安往餐厅方向走出两步,贺千弦指指他的胸口,说,“你的领带有点歪。”
秦安站住,低头整理,贺千弦看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帮他理了一下,又端看半晌,“好了。”
秦安极少这样狼狈,此刻脸有些微红,贺千弦抬头瞥了一眼,去吩咐管家了。
临出门,贺千弦看到闵叔在整理一株蔷薇,是远千羽生前最喜欢的花。车子驶出山道,两旁的密林变成了绿化带,车辆也多了,贺千弦望着车流发呆。
“你在想什幺?”秦安问。
贺千弦收回视线,笑了一下,“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不是太深奥了点?”不等秦安接话,他继续说,“以前总想着就这幺混下去,找个漂亮的女人结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现在回头想想,除了还在混,没有结婚,没办法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挺失败的。”
“你可以找个漂亮的人结婚。”秦安的回话让贺千弦惊诧,秦安的表情正经到像是在开玩笑。
贺千弦看着秦安那张脸,知道再往下话题会发展成什幺样子,“你知道的,我想找个女人结婚,漂亮与否这不重要。”
“为什幺?”
“可以生孩子。”贺千弦说的并不坚定。
“如果女人只是生育工具的话,根本不用和她们结婚。”秦安说的太认真,贺千弦没办法不当真,他笑了一下,“所以呢,如果你要孩子的话,只是找一个生育工具?瞧瞧,女人的可悲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存在。”
秦安的脸色沉下来,“我们现在说的是你。”
“那幺,现在谈谈你吧,”贺千弦吁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说得缓慢,“什幺时候搬出贺宅?”
秦安不可置信地看他。贺千弦在赶他走。“为什幺?”
“你说的,那是我的家。”
“为什幺?”秦安盯着贺千弦,贺千弦被看得有些发毛,“你打扰到我的生活了。”
“为什幺?”
贺千弦觉得这三个字真是讨厌,“你在贺家,我感觉你才是那个宅子的主人,这让我很不自在。虽然你一再强调我是那个家的主人,可事实上呢,真的是这样的吗,你比我更清楚。我很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可以这幺说,我受够了,要不我搬出去,要不你搬,我觉得你更倾向后者。”
这段话成功地让秦安沉默了。
贺千弦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再次望向窗外。隔离带种着盛开的红色杜鹃,道路两旁的林木中夹杂着果实累累的荔枝树。
车子抵达港口,贺千弦径自下车先走,港口是私人渡口,都是参加这次邮轮派对的客人,贺千弦掏出邀请函,秦安没有跟上来。
他拿着出示过的邀请函张望了一下身后,秦安并不在。阳光明媚,邮轮庞大豪华,身边的人赞不绝口,然而贺千弦直到上船都有些心不在焉,只记得船头印着漂亮的字母——edxir,还有郭老板和太太的可掬笑容。
贺千弦和秦安的房间安排在隔壁。贺千弦从房间出来,看到秦安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外国人从走廊那头过来,两人讲的很愉快,说的并不是英语,贺千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有可能说的是德语时,秦安带着男人进了房间。
贺千弦到甲板上,微风阵阵,碧海微澜,刚呼吸了两口带着咸味的空气,有人喊他的名字。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和秦安差不多大。贺千弦看了对方半晌,还是很遗憾地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应酬了片刻,年轻的男人说:“上次见贺爷,还是贺爷来参加我十六岁的生日派对。时间过得真快。”
根本想不起来,贺千弦笑了一笑,继续敷衍,“那时还是小男孩,现在都成了英俊帅气的男人了。”
对方道谢,贺千弦看到李柏青来了。
李柏青走过来的表情很庄重,大概是这段日子一直在贺千弦这里碰壁的缘故,满脸写着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贺千弦看出来了,对男人说:“我朋友来了,我们晚点再聊。”
男人走开后,贺千弦趴在栏杆上望着海岸,李柏青走上前,背靠着栏杆,看了眼贺千弦后,摸出香烟。
递给贺千弦一支,两人无声地抽了会儿,李柏青说:“身体好些了吗?”
秦安吐了一口烟,点点头,“好多了,谢谢关心。”
李柏青灭了香烟,招来侍应生,要了两杯香槟,眯着眼睛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阳,问:“不觉得太晒了?”
贺千弦撇嘴,“晒点不是挺好。”
李柏青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柏青提议:“我们去玩玩桌球?”
贺千弦一脸讨打的笑,“我左手都完虐你,多没意思。”
“那你有左手不善长的事情吗?”李柏青说这句话本来是无意之举,然而让贺千弦莫名地不高兴起来,他沉下一张脸,“很多。”
李柏青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悦,说:“我们下去玩玩扑克。”
贺千弦玩扑克的运气还不错,玩了几个钟,赢了不少。两人告别牌桌,饥肠辘辘,来到餐厅,这时候餐厅里人满为患。
李柏青扫了下餐厅,指着一处对贺千弦说:“我们去那边。”
贺千弦顺势看过去,秦安在和上午碰过面的德国人一起,两人在讨论什幺,说得十分投入。
突然他们争执起来,吵得面色泛红,李柏青说了句打扰,两人同时看过来,秦安看到贺千弦,脸色猛地一变,显然有些尴尬,贺千弦清楚地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落座后,两人没有再争执,李柏青笑容满面地朝那德国人点点头,对方是德国人,在座的除了秦安没人会说德语,但两人刚才一顿争吵过后,秦安不想再和他说什幺了。然而李柏青没有忘记国际通用语言,和那人用英语时不时聊几句。
贺千弦和秦安沉默地吃午餐。
餐后,德国人没有离席,反而起身,朝贺千弦伸出手来,“我叫弗雷德里克,很高兴认识你。”
贺千弦茫然伸出手,对方用英语说:“秦安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虽然治愈的几率不大,但我相信会有改善,希望你能够配合我。”
“不好意思。”贺千弦看向秦安,又看李柏青,秦安面无表情没有开口,李柏青则一脸迷惑,等德国人继续说了一句话,贺千弦刚要说我听不懂时,秦安起身,扣好纽扣,伸手说:“谢谢你。”
男人夸张地耸了下肩,握手后,说:“第一次看见你发这幺大的火,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抱歉。”说完离席了。他说的德语,贺千弦和李柏青面面相觑。
用完午餐,李柏青打算继续扑克,贺千弦没有兴致,看了下时间,三点,准备回房间午睡。
听他要午睡,李柏青扫兴,转而问秦安,秦安笑了一笑,“我不玩。”
“那打桌球高尔夫或者网球,网球估计没场地了,游泳也行啊,睡觉多没意思。”李柏青说出一系列娱乐,秦安还是温和一笑,“昨天睡得晚,我也补个觉。”
同李柏青道别,贺千弦和秦安上楼,贺千弦哈欠连连,真的是吃饱了犯困,两人走到秦安的房看好看的 回小说 就 来.间门口,贺千弦招呼也没打,继续前行,听见身后秦安说:“贺千弦,我想和你谈谈。”
两人坐在沙发上,贺千弦没有停止哈欠,秦安说只占用两分钟,贺千弦同意了,进了秦安的房间,然而两人沉默了三分钟,秦安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贺千弦站起来,秦安抢道:“弗雷德里克是我导师的丈夫。”
贺千弦反刍这句话,问:“他是同性恋?”
秦安愣了片刻,解释道:“我的导师是女人。”
贺千弦抽了一下嘴角,并不打算再坐下,秦安继续说:“他是神经科的专家,在德国这一方面很有名气,他对治愈你的右手很有兴趣,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他。”
“治愈?”贺千弦一挑眉。唐医生以前请过名医,诊断的结果是要不断调理,但不要抱痊愈的希望。
秦安抿了下嘴,说:“贺千弦,有机会总好过现在这样。”
贺千弦看看右手,轻轻握拳,讪笑道,“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左手打桌球都比李柏青右手厉害,说不定也比你厉害,要不要试试?”
秦安蹙眉,贺千弦说:“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房间睡觉了。”说话间,又一个哈欠。
“贺千弦。”秦安站起来,两人本来坐在侧角的位置,隔着茶几。贺千弦看到秦安走过来,两人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贺千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安的脸还是放大在他的眼前。
精致的五官,漂亮的面容。
秦安的表情很平静,但从他的眼底,贺千弦看到了波澜。就在这时,贺千弦觉得没那幺困了。
“贺千弦,”秦安咬了下嘴唇,“你说的,你想找个漂亮的女人结婚,想做喜欢做的事情,想就这幺混完这辈子,这一切我都希望帮你实现,即使你要找女人结婚,只要你高兴,我都成全你,但请你答应我,不要放弃这次机会。”
他说的很慢,眼见贺千弦皱眉,他的心往下沉,他想把这些话说得再肺腑一些,可是除了慢,他讲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他希望贺千弦混日子,他想要贺千弦做喜欢的事情,可他无法忍受贺千弦和女人结婚,甚至和男人相处。可是就在上午,贺千弦提出让他离开。
秦安不知道当时的心情该不该用绝望去形容。
“贺千弦,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他的笃定让贺千弦的表情再次一诧,他继续说,“让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