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年纪太小真的很有问题。
即便朱见济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呢,也逃不过被人小看这种事。
毕竟谁能对一个站上两根凳子才能跟他对视的小孩子产生尊敬呢?
如果朱见济狂妄一点,一来就开大显露王霸之气,企图左压文臣右控武官,反而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毕竟从正统到景泰,朝局才稳定了多久?甚至他爸手下还存在着不少“心怀太上皇”的二五仔,朱见济怎么忍心去打破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
所以他打算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接手景泰帝分润给自己的皇权。
“减免两京课钞”,就是朱见济的尝试。
表格这东西,除了朱见济和他培养着的会计们,谁见过?
数字也简单,古时候的人就发明算筹了,在没有把阿拉伯数字推出来前,朱见济直接拿了算筹数字充当临时工,方便第一次接触的人理解其中真意。
到时候再把更加简洁明了的阿拉伯数字推广给别人。
而不出朱见济所料,当景泰帝看完了他写好的“关于宝钞在民间使用度的调查”,旁边的小宦官也呈递上一叠特殊的表格奏疏后,皇帝惊讶了。
然后景泰帝把纸跟奏疏都传递给下方的亲信大臣,让他们跟着一块欣赏自己儿子智慧的结晶。
虽然景泰帝的知识水平长期保持在一个很一般的水平线上,但耐不住朱见济写的详细,看了一遍后就能感悟到其中深意。
景泰帝如此,更何况那些挤过科举独木桥,又爬到今日高位的臣子?
特别是担任户部尚书,并且为景泰帝主持过财政改革的金濂,见了那详明细致的表格后,整个老头子都打起了抖索,最后在旁人担忧的目光下,猛地一拍大腿,连连叫绝。
“此封奏疏别致奇特,但这用来计数明事的画表做格法子,实在是令人咋舌!”
虽然字还是一样的字,但有表格将其分开后,看起来就让人舒服多了。
“日后户部记账若是能够推广,必定要少花费不少心思!”
老头子激动的看向朱见济,问他道,“敢问太子,这方法是从何而来?”
“是孤自己写的!”
小太子肚子一挺,骄傲的昂起头。
这个动作胡瀅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在给朱见济教学,每当对方回答出一个难题,并且反过来把老师们给难倒的时候,就经常见到小太子展示他的小肚腩,毫不留情的释放可爱。
当然,现在的朱见济仗着年纪小,可以想胖就胖,等他长大了,为了国家形象考虑,就得放弃他钟爱的,拥有领导特色的小肚子了。
而金濂已经体会过了什么叫做“别人家孩子的五岁”,一边在心底感慨自己孙子怎么还是个智障模样,一边向着朱见济拜服,“太子果真天纵奇才!”
作为一名封建时代的政治家兼经济学家,金濂长久以来都饱受算账对账这样的噩梦困扰。
因为大明没有使用数字的习惯,所以一切账目都是由密密麻麻的毛笔字组成。
这样子搞,不但容易将内容团在一块难以分辨,而且极占空间,一个账本写下来没多久就没了,每每查阅旧账目,都要翻出不少账本一个个的对。
金濂年轻的时候还能忍受,毕竟耳清目明不怕折腾,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看账是越来越困难了。
特别是去年的冬天,金濂明显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手脚也愈加无力。
冥冥之中,他认为自己的寿命即将到头。
可“景泰”才过了五年,天下还没有彻底缓和土木之变带来的伤痛,边防打仗、平定地方叛乱以及救赈各处的灾害,都需要钱。
文武百官做事,皇帝有情况,都朝着户部伸手要钱。
金濂怎么放得下户部这个摊子?
尤其是眼下,乐于算账的官员越发稀少,金濂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架起来的财政摊子,等人一走就跟着倒了。
还好今天他赶上了这次早朝。
原本身体有问题,景泰帝是特批了假给金濂的,
但金老尚书想着好歹是新年头一遭,总得去沾沾皇家龙气,所以硬挺着过来了。
然后发现了朱见济这个宝藏男孩。
然后他对户部的担忧忽然就减少了很多。
因为他从这份平平无奇的表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朱见济先进的算账计数和统计理念。
而对方偏偏又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
有这样的天赋,又有这样的地位,朱见济会放任财政往下滑吗?
花时间辛辛苦苦做出来这么一份表格,想必小太子也是有些想法的吧!
“太子发明的记账明事之法着实精妙,臣斗胆,请陛下批准此后户部皆行此法,以明晰财政。”
景泰帝对于显摆儿子总是乐此不疲,一听金濂这样的要求,自然不可能否决,大手一挥准奏了。
随后金濂又对着朱见济拱手,“太子殿下有如此天赋,日后还请多多指点户部行事……”
朱见济眨巴一下眼睛,回复道,“那可不行,户部为六部财源,孤可不能轻易指点它,得听陛下安排。”
当着他爸的面说什么呢?
“殿下说得对,是老臣孟浪了。”金濂呵呵一笑,也反应过来。
越过皇帝直接跟太子对话,那确实是大不敬。
不过看看景泰帝的样子,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于是朱见济的早朝首秀落幕,过程还算可以。
起码只是通过露了个面,朱见济就摸到了朝堂派别的小尾巴——
文官集团中,以钟同这种言官为代表的中下层官员,大多是道德党人,信奉正统的那种。
而于谦虽说一心为国,刚正不阿,但某种程度上也很服从于景泰帝,比如好几次皇帝给他打手势给眼神,于谦都很给面子的接受了,对自己的参政也处于默认状态。
胡瀅、王文、商辂等人,则是站在景泰帝这边不可动摇的,反正只要他爹不走上历史老路,在祭天时候突然病倒在行宫里回不来导致朱见济大伯绝地翻盘,这些人肯定会跟着景泰帝走到底。
唯一不妙的是,在彻底倒向景泰帝的臣子中,胡瀅是年纪最大资历却最新的,辈分小也没什么实权。
被景泰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王文尚书等等则是跟于谦在脾气上,属于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并不会搞政治友谊,没把朋友搞得多多的,反而因为行事严肃,落得了个“刻薄”的名声。
所以即使景泰帝的手下有不少身居高位,最后的结果却如夺门时所见。
武官部分没有吭声,因为朝政方略他们本就不懂,不过如石亨这种的,虽然不做声,但眼神一直打量着朱见济这位储君,足以见得其人的跋扈。
这种打量让心胸宽广的朱见济决定在下朝后跟景泰帝打打小报告。
反正这人早就上他黑名单了。
勋贵集团也是默不作声,但气场不如武将们,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但其中也有人在琢磨着朱见济是个什么品种的人类幼崽。
比如张輗。
他是已逝英国公张辅的弟弟,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
不过由于兄弟间年岁相差较远,所以此时的张輗看上去还残留着英武之气,头上仍有大半黑发,担任的官职是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专领护驾将军,还有太子少保——
虽然景泰帝为了让大家支持自己换太子,把三师、三少的职位批发的能凑两桌麻将了,但好歹也是国家顶级公务员。
从张輗的职务名称上来看,这位老臣也是受到景泰帝看重的,毕竟“功高不过救驾”,张輗却是专门的护驾将军。
太子少保的名头,也让张輗跟未来老板搭上了边,可以说后事无忧。
可张輗却没有领会景泰帝的好意。
在朱见济不熟悉的历史记录上,张輗和他弟弟张軏也是夺门之变的大功臣。
亏了朱见济借口太宗托梦的时候,还特意把老英国公张辅拉出来溜了一把,谁知道人家兄弟根本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