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纯玻璃制作的柜台,女老板发现男生的脚上就只穿了一只鞋。
她目瞪口呆地坐好,看男生抖着手,沾血的拇指滑动手机屏幕。
但屏幕碎了,可能进了水,有些失灵。
“操!”
恭律想摔了手机。
“哎小伙子,你是不是9栋的恭律啊?”女老板见他眼熟。
恭律:“你认、认认识我?”
“我的天,真是你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女老板拿了一包香烟和打火机给他:“我都大半年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搬家了,我住在你对面,前几天听楼下邻居说你回来过,原来是真的。没事儿,这烟你拿着,有空过来付钱。”
“谢、谢谢。”
恭律拿了烟和打火机往外走,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根。
“你是不是被人打劫了?没有报警吗?”女老板拎出来一双新的塑胶雨鞋:“穿这个回去吧。”
恭律:“不、不不用了。”
“嗐,左右都是邻居,我还怕你跑了不成,穿着回去吧,你看你冷的,这还有雨衣,我……”
“丑,我不穿。”
他说完,就打着冷摆子走了。
索性前面就是小区,女老板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随他了。
恭律在电表箱里拿了家门钥匙回到家,蹭掉左脚的球鞋,一路脱着衣服哆嗦着去了卧室。
前几天他的确回来过,叫了个临时家政,把大半年没住的家里仔细收拾了一番,交了水费电费,本意是想寻个什么机会,委婉地让她住过来,不要每天起早贪黑,越到冬天路上越打滑,毕竟一个月前的车祸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也曾想过该不该拆穿她,但总觉得可能不到时候,她好像还挺喜欢这样。
冲了个热水澡,总算感觉稍微舒服一点了。
恭律顶着一头湿发,拿吹风机救手机,试了三四遍才把失灵的手机救成了半死不活,就是多点几次勉强能用一用的状态。
不过要打电话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这个狼狈样儿……
等不到人,她应该会走,未接和消息都来了很多条,估计她现在火气上头,还是避一下吧。
找到空调遥控器,才发现特么少了一节电池。
“操。”
恭律爬上了床,想了想又爬起来去玄关,拿了香烟回卧室。
靠在床头吸烟时,他就在回忆今儿打架的英姿Hold住没?
多年不动手,一开始动起来还有些生疏。
扶了扶腰,倒是有点儿疼。
容他想想,踹他腰的那傻逼怎么样了来着,哦,想起来了,他回敬了一个踹裤裆。
敢伤老子的腰?毁了老子的下半生?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王八犊子。
家里没有烟灰缸,床头柜除了条数据线什么玩意儿都没。
恭律麻溜滚去了浴室,冲走烟头,觉得冷,便又脱掉衣服站到莲蓬头下,舒服地来了个二遍澡。
完事儿后,头上顶着条毛巾就滚回床,缩被窝里看微信消息。
不知道哪个傻逼,隔着衣服把他的手机屏踩碎了一半。
只能看到最近的五条:【?】【??】【???】【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快给我电话!】
恭律心里头空落落的,抱着手机想女人,想他的女人……
这女人是他的没错吧?
怀揣着这个问题,想女人的男生闭上眼睛睡觉了,卧室里头寂静好一会儿,男生又睁眼,颤抖着眼睫爬起来,哆哆嗦嗦去冲澡。
“好……好好好冷。”
有三就有四,有四就有五,基本每隔十分钟就要滚去浴室。
恭律恨不得自己长在热水里。
怎么就没整个浴缸?
循环的寒冷,会让人越来越渴求温暖降临。
他侧躺着,蜷缩着身体,目光呆滞地望着窗户的方向,窗帘都没有拉好,掌宽的缝隙,可以看见外头依旧细雪纷飞;小片刻,他松了松被子,闭上眼,试着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慢慢的,额下的一对眉头拧得宛如两条挣扎中的虬龙,呼吸逐渐失了温和,他咬住嘴唇,白皙带伤的面庞染上了淡绯色。
“嗡”枕旁的手机震了。
恭律:“……”
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某个女人来电时特有的背景图,他怔住。
年轻人的冲动,有时候就像闸口发大水,止不住。
一个声音,一个笑容,一个巧得不能再巧的来电。
划下接听,女人问:“恭律,你在哪?”
他咬住嘴唇,还保留清醒。
但冲动仿佛魔鬼,一点一点地吞掉理智。
身体热了,牙关守不住,呼吸乱到毫无规律。
他仰起脖子,枕旁免提的手机传来她担忧的声音:“恭律?”
某个瞬间,绷断了弦。
“……我……我冷!!”
恭律心想:去他妈的正人君子礼义廉耻忍耐克己!
统统给老子滚。
大约十分钟后。
恭?正人不君子?律坐在床边非常懊悔地捂住脸。
懊悔了一会儿,正人不君子总算想开了,收拾床铺,换了一套干净的床单和被罩,把换下来的塞进洗衣机,又又又去冲了个澡。
衣柜里没什么衣服,只有一件年初时,恭爸爸落下的外套。
中年的款式,不过正人不君子却穿出了一种男模气质。
恭律再次回到便利店时,女老板已经不在了。
他拿了很多东西,都是一些日常用品,结账的时候男老板觑瞄了眼他的凉拖鞋:“大冬天,未来不想给你媳妇儿‘幸’福了?”
恭律木着张俊脸,跟男老板对视了好一会儿,乖乖去拿了两双大棉拖鞋,一双蓝色一双粉色。
过来人的话,总得听听不是?
不过这“脚”和“幸福”有什么关系呢?
物理老师没说过呀。
恭律回到家,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等着某个女人的到来。
一分钟后,他脱掉老气横秋的外套,把卧室和客厅的空调遥控器全部装上电池,调到最高温,去浴室照镜子,感觉这张脸还行,没有毁容到眼不能看的地步。
左右想了想,他又匆匆忙忙把家门打开敞了条缝。
自己回卧室钻进被窝,当然卧室门也没关。
他觉得能可怜点儿,某个女人肯定会特别心疼。
怀揣着这个念头,浑然不觉疲惫来袭。
迷迷糊糊中,听见某个女人在唤他,他睁不开眼。
简一言摸他额头,并不烫,扭头对宋说:“我们去医院。”
宋乾低头:“车上堵得厉害小姐看见了,没办法走的。恭律既然能自己回来,就应该没什么事。不如先叫个大夫来看一看。”
简一言冷道:“你能保证?”
“行,叫大夫。”她又说。
宋乾话到嘴边咽回去,点了个头就出去办事了。
简一言握住男生冰凉的手,男生冰凉的手在回握。
她不解:“空调这么暖,为什么你还这么冰?”
恭律把她的手拖进被窝,揣在暖源不强的怀里,睁开眼,黑眸静静地盯住她小片晌。
“因为你没帮我捂被窝。”他缓缓地说。
能开玩笑,就基本说明这个人没什么大事儿吧。简一言含笑松了口气说:“你可真行。”
她拿手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嘶——”
“伤到哪儿了?”她坐到床边掀开被子,跟着就去掀他身上的长袖衣摆:“让我看看。”
“哎!”恭律连忙阻止,身子往后退了退:“干嘛干嘛,哪儿有你这样扒男人衣服的!”
她几根手指捏住衣摆边角,指背贴着男生体温不高的皮肤。
两人对视了小片刻,她才捏住衣摆往下扯了扯整理。简一言把手松开说:“总得让我知道伤成了什么样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年纪轻轻的,别不当回事儿。”
恭律:“……”
话听着没毛病,但那句“年纪轻轻”怎么就怪怪的呢?
“你别说话了,听着烦。”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简一言:“……”
她看着男生乌黑的后脑勺,伸手过去挠了一把,就像挠了一把小狗头似的,大概是这个举动惹到了小狗,突然把她的手给捉住了。
小狗躺平看她,表情严肃,让简一言想到校医楼里的西伯利亚雪橇犬,凶的,可怜的。
又奶又狗。
“你这什么表情?”她笑。
恭律舔了舔唇,说:“你……跟我……要不……我们……我们……你要不……跟我试试?”
简一言一愣。
这个“愣”的反应,明显惹了某根负伤的校草不快,手一松,又翻身背对她:“算了,忘掉刚刚的话,等我伤好了重新来。”
简一言:“……”
门铃忽然响了。
她轻咳一声:“我去开门。”
“哎!”
恭律唤住她,皱着眉说:“我想了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泼出的水收不回,说出口的话没有算了的道理,你……考虑一下。”
他扯了被子把自己蒙住。
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被窝里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跟老鼠打洞似的。
但就是听不见女人的回应。
他把头冒出来,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
刚在心里头腹诽了一句“这个女人真是……”女人就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进来,俨然是大夫。
简一言:“麻烦你了。”
大夫放下药箱:“不碍事,先把脉,再看看外伤吧。”
“给我消炎药,其他不用。”
这个态度,和上次在医院里看鼻伤时如出一辙。
大夫看了看她:“这……”
“稍等。”她走到床边,强制性地把他的手拽出来。
“你怎么强迫人呢?!”恭律挣扎了一下就随她去了。
简一言说:“你好好配合,我答应你刚刚的事。”
恭律:“……”
真的啊?
她给大夫让开位置,对上男生盯过来的视线,只觉得脸颊渐渐烧得慌,索性扭头离开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