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干爹”点名去抵挡锐气正盛,并且集结了大多主力兵马追击而来的魏朝雄军石敬瑭却只迟疑了片刻,便恭敬的应道:
“遵命!末将与麾下兵马,就算拼死也要护卫天皇帝安然撤离以报效义父提携重用大恩!”
眼下这般形势,我还有的选么?
虽然对待耶律德光,石敬瑭仍是一副忠孝顺从的模样,可他心中却不由得忿恨的念道自己当义儿装孙子,只是为了争取契丹的扶植,以达成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称孤道寡的心愿但是石敬瑭又何尝不知,耶律德光同样是在利用他,真要到了生死关头,自己实则也不过是个可以舍弃的棋子?
然而石敬瑭也意识到,就算自己临阵倒戈,再度变节去助魏朝与契丹为敌落到了魏帝李天衢手中,只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杜重威、张彦泽便是前例。好歹契丹仍控制着塞外大片疆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能有一处安身之所,再等候卷土重来的机会,自己也还是要争取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二皇子耶律德光的信任。
以后我是否又应该效法卢文进,先派遣使者与魏朝谈妥了条件,而得到魏帝的承诺之后,再考虑出卖契丹,转投中原王朝一方只是眼下火烧眉毛、形势险急,哪里会有与魏军讨价还价的余地!?
钻营投机、变节背叛,如果有这个必要,对于石敬瑭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不过他也很清楚,能否被魏朝、契丹这等大国雄主收容任用,还是取决于自己会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所以眼下而言,石敬瑭也就只能任用耶律德光使唤富贵险中求,还要耽着天大的风险前去断后,以后再考虑下一步又该如何去走。
“滚开!挡我者死!!”
与此同时,已经撞入契丹后阵的战团当中,却是魏军先锋指挥使安审通厉声暴喝,眼见有契丹骑将嘶声咒骂着拍马杀来,他眸子中迸射出骇人的厉芒,手中锋利的长刀撕裂了空气,划出一道耀眼的寒芒,便直朝着敌骑旋斩了过去!
当初做为河东李家效命的后唐将门子,安审通虽然曾经在与魏朝打响的国战中甚是活跃可是他对当时宠信伶宦,开始打压武将勋臣的李存勖满腹怨意。而在晋阳朝廷覆亡,后唐为魏朝所并,也已是大势所趋之时,便带头表态,与安审琦等堂兄弟归降于魏朝,而做了效命于中原王朝的沙陀降将中的一员。
而安审通时常担任马军先锋,也是每战常好争先的性子,遂与他堂弟安审琦统领以沙陀兵为主的骑军,最先追击赶上契丹后阵他手中长刀去势甚疾,赶在那契丹骑将挺叉直搠过来之前,刀锋便狠狠地从对方的脖颈处切入,鲜血便如喷泉般涌出!
安审通急于建功,自然是意图尽快追击赶上耶律阿保机所处的捺钵大帐。只要能一举生擒哪怕袭杀契丹国主得手,也很有可能会致使雄踞塞外的这个帝国迅速土崩瓦解。安审通心说自己已争取抢先一步,而杀入契丹后阵,又焉知自己不能立下大功?
然而耶律阿保机毕竟是一国之主,哪怕黠戛斯、乌古里等部族军相继脱离大阵,也还是会有契丹宫帐军乃至其余兵马会前赴后继的拦截过来,誓死要护卫他脱离险地又有一股军骑嘶声怪叫着,集结催马杀来,直朝着狂飙突进的魏朝沙陀骑军迎了上来,两股汹涌的洪流很快便恶狠狠地撞在一处,这片旷野间也顿时响起更为激烈的马嘶人沸声!
安审通啐骂了一声,转动长刀凌空抡个圆,又呼啸着向迎面冲来的敌骑斩去然而敌骑阵容,却有一阵十分熟悉的沙陀语传入耳中,这也让他不由得一愣当安审通定睛望去,再回过神来,却登时浓眉倒竖,而又嘶声喝道:
“沙陀军骑!你们是随着石敬瑭那厮投奔契丹的三讨军旧部?直娘贼!当初李亚子断送了朱邪李家打下的江山社稷,我辈沙陀大多转迁河东,归化汉唐久矣,也终究不能灭种绝类,还要以家人亲眷、后世子孙为念,遂归降于中原
你们仍旧不肯降伏,要么去投李嗣源,而宁愿流落塞外也要苦等复辟社稷的机会那么在战场上撞见了,同胞间虽难免兵戎相见,好歹我敬李嗣源仍矢志要延续沙陀江山,也着实难以下狠手非要杀得个你死我活。
可是你们却偏偏跟着石敬瑭那个孙儿将军,去做契丹人的奴才,这又图个甚么?事到如今,却仍要来阻挠老子建功,也怪不得我辣手无情了!”
当初本来同样为由河东李家所建立的后唐效命,可是如今却分成了归顺魏朝、投靠契丹的两方人马身着不同制式的衣甲,处于完全敌对的立场,那么即便都是沙陀人,却也如同乱世中为诸方军阀所用的汉儿将兵,在战场上只能拼得个你死我活,而留不得任何情面!
所以先是金铁交鸣声乍起,首当其冲与安审通交战的两名骑兵便不住惨嚎起来有殷红的血液,透过被刀锋劈斩而绽裂开来的铠甲缝隙间涌出。两具身子也登时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旋即便被疾驰的骑阵生生践踏了过去!
一时间安审通使得那杆长刀上下翻飞、寒芒闪烁,纵骑过处,又斩杀五名敌骑。而就在他周身左右,隶属于两方阵营的沙陀骑兵厉声叱骂,疯狂的挥刃砍杀,快速交换着生命,也的确顾不上彼此血脉同源的关系
而约莫两三百步开外,石敬瑭所提拔的心腹景延广,也如鬼魅般与数十军骑疾驰而来他手中紧紧握着三石挽力的铁胎强弓,眼见安审通一路冲杀,正朝着这边靠近过来,他眸子中也迸射出无比狰狞的杀机
毕竟石敬瑭是提携重用自己的恩官景延广倒很顾念知遇之恩,而石敬瑭既然为契丹效力,又奉令率部前来拦截魏朝大股追兵,他也就只得追随前来。发现安审通所统领的魏军沙陀骑众,急于朝着耶律阿保机所在的捺钵大帐那边杀去,又已经与己方兵马开始激战交锋,景延广遂利落的翻身下马,站定后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过去拉起弓弦。
三石力道的铁胎硬弓弓弦,在被拉拽开来时,所发出吱嘎嘎的响动声也显得格外刺耳铁胎弓被缓缓张开,直至被拉成满月状,景延广单眼微眯,瞄准过去,搭在弦上的那支狼牙利箭簇尖,也已然朝着安审通下一刻即将策马杀至的位置对准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