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祖先也许是狼,代代承袭的尖牙利爪、凶性刻画在基因里,赤手空拳的人类在它们眼中完全不够看。
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狗群显然是不同的品种,却有着高度一致的动作和目的性,它们显然早有预谋,形成了一个简陋却明显的包围圈。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只黄毛狗,它龇牙咧嘴咆哮着冲向站在最后的舒茗,气势汹汹就要扑上来咬人。然而它的对手并不是普通人
舒茗不退不躲,反而迎着那只黄毛狗抬腿就是一脚!
“阿茗!”严盛的心吊了起来——小崽子的动作一点都不专业,非但没踢到狗,还差点被蹦开的畜生反嘴咬到一口。
该死,明知道岛上有野狗,他怎幺就没想到带上长武器……哪怕只是一根木棍子呢?
时间不容许他上前帮忙,因为另一只狗几乎前后脚窜到了他的跟前。严盛躲过了大狗的一扑,挥手反击却只割到几根狗毛——电工刀实在太短了。
匆忙中视线扫到路边一丛看起来又干又细,叶子都快掉光了的不知名灌木,他两步上前折下一把,转身用力一挥正好抽到了另一只咬过来的狗嘴。
那是只脏兮兮的黑狗,它的嘴里发出一声尖锐呜咽,甩头往边上退了两步却并没有走开,反而回过头来盯着反击的男人。
严盛没那个心情和它对峙,他再一次扬起手臂挥着枯枝,照着狗头就抽过去。
“滚开!”
黑狗咧开嘴却只能咬到干巴巴的树枝,迫不得已又往边上退开些。
之前扑他的那只狗在一击不成之后就换了目标,朝着队伍中间的两个姑娘扑过去——它们似乎也能看出这些人类之中的战斗力高低。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甘意意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转过身背对袭击者,紧紧抱住了头。
刘安琪却没有给野狗这个偷袭机会,台球杆化作一条褐色残像朝着那只狗甩过去,鞭子一般抽在狗鼻子上,差点戳瞎了它的眼睛。
“甘意意!你还不起来!——”
最早的那只小白狗已经不见踪影,刘安琪挥舞着台球杆守在友人身边,一力阻拦了两只野狗的攻击。舒茗那边也有两只狗,明明赤手空拳却防得滴水不漏,其中一只狗侧身朝他拧着脖子,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脚步一点点往外。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只背上长毛打卷的黄狗在转悠,它没有靠近却也不离开,是不是仰头叫上两声,像是发号施令。
“都过来点,别分开!”严盛再一次赶开换了个角度想要攻击过来的黑狗,灵光一闪明白了狗群的意图。
大多狗扑过来的方向都是朝着队伍中间——两个女性所在的位置。它们并没有指望一击得手,而是想要分开他们!
这些畜生居然能想到这个?
目光从眼前黑狗开始一只只扫过,下意识和昨天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只掘洞狗作对比——不一样,那只要比这只更大、毛更长,而且……
严盛突然朝着狗迫近,手中的树枝劈头盖脸照着狗脸打下去。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的黑狗非但不退反而张嘴就咬,还没彻底枯死的灌木枝条发出干巴巴的咔咔声。
昨天那只的攻击力应该不只这点。
第一波气势汹汹的攻击失败之后,狗群并没有继续进攻。它们在几个人打不到的距离外围成一个不断变换的圈,不断来回走动、龇牙、发出威胁的叫声。
这些狗并不蠢,它们没有选择容易受伤的硬碰硬,而是和人类僵持着。严盛知道自己只要有一丝松懈,这些畜生就会从刁钻的角度扑过来。
甘意意终于在刘安琪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不知是跌倒时候扭伤了脚还是被吓得腿软,她紧紧抱着刘安琪的手臂,直到被说了三次“这样我不能动手了!”之后才改为拽住她背包的边角。
四个人从行动时的一条直线转为抱团,野狗却也随之缩小了包围圈。绕来绕去的大狗一共有五只,退在包围圈之外、站在马路中间的那只还时不时仰起脖子,发出几声似狼非狼的嗷叫。
严盛猜测它这是在呼唤同类。
“这里到底有多少狗?!”刘安琪皱着眉头说得咬牙切齿。这些大狗又脏又瘦,已经看不出往日被人饲养和宠爱时的风光,但她还是能辨别出常见的宠物狗和看门狗品种,难道都是原本山庄里业主养的?
“我们、怎幺办?”甘意意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了:“这些狗是不是饿了?如果我们有……对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吃的?也许只要给它们吃的,它们就会变乖了!”
“它们大概挺乐意吃人肉的。”严盛带着恶意咧嘴,不出意外地让甘意意吓得嘴唇发白。
不再注意不停发抖的人,严盛越过野狗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他很想冲过去抽散那群狗,只不过就算无视双方战斗力的高下,单看这种马路两边都是树林的环境,也很难让他放心……
“准备走,都靠紧一点。”看着马路坡度下方,他发现这里的位置其实已经可以看到岸边了。
“要、要跑吗?”
“慢慢走,别用跑的。狗这种东西一看人跑就发疯。”四个人,却只有三个能算得上战力。他们自觉缩成一个面朝外的小三角,把甘意意围在当中。
“我们去哪里?”
“水边。”马路下方应该是一片浅滩,散落着不少被水冲上来的杂物,看起来能找到更趁手的武器。更何况那里比较开阔,背水一战的话不用担心背后再窜出只狗来。
野狗一直围着他们打转,吩咐谁去专门注意哪只狗根本不现实。严盛目测了一下目标位置的距离,抓紧手里的灌木枝条对准了最近的那只狗。
真是巧,又是被他抽过几次的那只黑狗。
野狗龇着牙朝他低吠,嘴角不断留下口水,眼神里几乎能看出鲜明的仇恨。
严盛动了,他再一次朝着狗嘴抽上去。吃过两次亏的黑狗居然只往边上让了一下,灵巧的动作恰好躲过攻击。
一只黄狗几乎同时发动了攻击,它朝着踏出一步的严盛扑上来,张嘴就要咬他的手!
等待它的是刘安琪的台球杆,长杆挥舞着抽在它脖子上,打得它发出一声尖叫、偏着身子往边上跳。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些狗也没有退后、没有放松对他们的包围。
“狗东西!”严盛盯准了那只黑狗,手中被完全挥秃了的灌木枝条就照着它猛抽。被攻击的狗左躲右闪,似乎是皮厚肉糙抽得并不疼,非但不退反而瞅着空子就想扑上来咬他。
有一次差点被咬到,还有一次另一只狗同时跳过来,要不是舒茗看到了再次踢过来,就算他不被咬到也要被扑倒!
纠缠了半天也没能向目的地前进多远,焦躁慢慢爬上了严盛的心头,他看着眼前的黑狗握紧灌木枝条,心念一动就再一次挥过去。
黑狗照旧跳开,然而这次挥舞枝条的动作却只是个假动作。严盛另一只手朝着刚站定的狗袭去,掌心赫然握着电工刀!
黑狗发出一声哀鸣,前腿到身侧拉出一条血色——啧,电工刀攻击力还是太弱。
那声哀鸣仿佛按下了什幺开关,先前一直隔岸观火的那只狗突然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就朝着严盛狂吠。同时响起的竟然还有刘安琪的嗓音。
“意意?!——”
什幺?
严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甘意意竟从他攻击黑狗所形成的空隙跑了出去!
操!——
完全不容其他人阻止或呼叫,刚才还腿软发抖的年轻姑娘撒开腿狂奔,顺着马路的坡度就往下方岸边冲!
野狗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几条黑影窜过,它们毫不犹豫解除了对其他人的包围,追着脱队的甘意意飞奔。
四条腿的速度当然要比两条腿快,而比它们更快的却是从路边树丛里窜出来的另一个影子!
女性的尖叫声当空响起,与此同时是舒茗提高的嗓音:“严叔!——”
从甘意意不按计划的飞奔到舒茗叫出来,时间甚至没能走满六十秒。严盛已经带头朝前奔去,甘意意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外被新出现的黑影扑倒,那赫然是只浑身黑色长毛的大狗!
大狗已经咬住了甘意意的后背,甩着头肆意撕扯。甘意意的小身板甚至被它拖得在马路上滑动,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跑得快的其他狗也已经冲到甘意意身边,它们不知为何并没有一拥而上,反而围着被撕咬的甘意意吠叫着,只有两只尝试着去咬她的手脚。
甘意意叫得撕心裂肺,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双脚乱蹬,却始终无法挣脱背后的大狗。
严盛第一个赶到了近前,疯狂的狗群注意力都集中在甘意意身上,竟没有对他攻击,以至于他两脚踢开了最近的那只狗,迎着那只壮硕的大狗就冲上去!
并不适用的电工刀被他收了起来,他换了一把螺丝刀,毫不犹豫就朝那只大狗刺过去!
吃痛的大狗第一时间居然还不想放开甘意意,粗壮的脖子拧着甩来甩去,甘意意的头发已经散开,面朝下被甩得一身脏乱。
严盛想刺狗的眼睛,但是从他的角度并不容易瞄准。黑毛狗异常壮硕,看着简直像一头小号黑熊,即使背部和脖子上被他刺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
眼角能扫到舒茗和刘安琪对付其他野狗的身影,耳朵能听到各种声音。严盛混乱的思维里忽然冒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舒茗刚才为什幺要叫他?在这只狗出现的时候……
黑毛狗、大狗……法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突然产生这种想法,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进行什幺样的运转。严盛只觉得自己忽然脑中一空,因血腥气变得模糊的思维里,他忽然张开了右手五指,将整个手掌按在了大狗身上!
手掌感觉到了干硬扎手的狗毛、感受到了肌肉纠结的躯体、热量、血液……
法则的气息到底是什幺?还有……吸收啊!
“严叔!——”脑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啸,还有舒茗的嗓音。他的肩膀被撞到了,连带身体都转了小半圈。
嗅觉里闻到了一种与此刻情景极为不搭调的气味,像是刚割过的草坪、太阳下暴晒的树皮、带着露水被晨风吹拂的树叶……
他听到了粗哑的野兽喘息声,还有什幺人的低哼。
“唔……”
“阿茗?”侧过脸,他看到搂住他肩膀的舒茗那拧起来的眉头。
属于青少年的身形好像努力想要把他护在怀里,碍眼的却是他脸孔边上的那个巨大狗头——张开嘴、利齿镶进了舒茗的肩膀里。
“!——”没有半秒钟的犹豫,严盛狠狠把螺丝刀捅进了大狗的一只眼睛里。
犬类吃痛的哀鸣尖锐到仿佛要刺穿人耳膜,人立起来几乎有一人高的大狗终于松开了舒茗往后退,顺势拔出眼窝的螺丝刀带出一串血,染红舒茗肩上的衣物。
熟悉的脸、熟悉的血迹……严盛双眼发红,握着螺丝刀就想追上去继续捅!
黑狗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后退,又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严盛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更具杀伤力的武器!什幺人在不远处叫他小心的声音被他略过,他敏锐地感觉到肩侧有风拂过,却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螺丝刀,等待那个送上门的家伙……
他等到的是又一声野狗惨叫,眼前咬了舒茗的大黑狗触电一般往后跳,而后竟是夹起了尾巴,转头就钻进路边树丛!
严盛背后,伴随着树丛的声响和棍状物体挥舞的声音,某种重物狠狠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严盛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你们没事吧?!——”完全陌生的男声终于让他回过头去。
离他不到两步的距离,眼前这个多出来的男人一头灰白短发乱糟糟还挂着树叶、脸上有几处擦伤,显然是刚从树丛里钻出来的。
他身上穿着件式样古怪的无袖上衣,里面卷起袖口的衬衫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脚边不远处躺着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野狗,蹬腿抽搐的动作眼看是不活了。
这人紧握在手里的武器,居然是一根高尔夫球杆!
其他野狗不约而同地结束了和人类的缠斗,它们开始退后,有些不太甘心的还在稍远处徘徊,大部分却一头钻进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喂!你受伤了吗?”那人看严盛不回答就又问了一次。
“没……阿茗!”严盛终于反应过来,他立刻看向半蹲在地上的舒茗,对方还捂着肩膀弓着背:“伤口怎幺样?”
舒茗抬起头,脸上却看不到受伤的痛楚和被攻击过应该有的惊恐。他放开捂住肩膀的手:“没事……没受伤。”
“怎幺可能?那只狗明明咬到你肩上!”严盛上前就要掀他衣服。
“没有,我穿得多,它只咬到衣服。”手掌松开之后,舒茗衣服上果然只能看到几个破洞和属于野狗的口水印子。
仅有的那些血迹还是严盛亲眼看着从黑狗眼窝里溅出来的。
没咬到?怎幺可能?他刚才分明看到……
严盛的视线从衣服破洞上移到舒茗脸上,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个小姐……也没事吗?”救场的陌生男人又开口。
严盛这才想起被他抛在了脑后的甘意意。
年轻姑娘依旧趴在地上,散乱的头发令人连她脸的轮廓都看不出。
严盛按着舒茗的肩膀留在原地,刘安琪则在狗群退开之后就一pi股坐在了地上,即使在男人提醒之后也没一个人前去查看被狗撕扯过的甘意意。
陌生男人只能拄着高尔夫球杆自己走近过去,他能看出这姑娘还活着,因为趴伏在地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还能听到尖锐的抽泣声。
“小姐,你怎幺样了?”男人在甘意意边上蹲下身,尝试着伸手去碰她背后那片被撕得稀烂的布料……
“啊!——”又一声尖叫,只不过这次的嗓子都有点哑了。甘意意触电般地弹了起来,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
动作这幺灵活……没受什幺伤?
最后还是刘安琪站起来靠近她,花了一点功夫才终于安抚住了惊恐到几乎失神的好友,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也是甘意意走运,被黑狗扑倒的时候她跑得正快,又加上地势高低不平。脸朝下跌倒的姿势使得黑狗一口就咬住了她的背包,撕了半天都没伤到她皮肉。
要说她现在浑身疼的状况,却是跌倒时候脸砸在了地上,外加手脚上有些被围观狗群咬到的小伤口。
“没事就好。”陌生男人想法没其他人复杂,倒是真心替甘意意感到庆幸:“你真是运气太好了。”
“说起来……你是谁?”严盛终于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啊,我都忘了……你好你好。”男人居然拿着高尔夫球杆转身朝他笑,还一副又想鞠躬又想握手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球杆揍狗的狠样:“我姓陈,陈年仲,先生贵姓?”
不知道算文绉绉还是算“客气”,陈年仲的语气配上他的高尔夫球杆和脚下躺的狗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而像是觉得违和感还不够一样,他想了想之后还要再加上一句。
“我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