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起雨来,下到晚上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鱼儿一向不太喜欢雨天,人便有些恹恹的,夜里元季修抱了铺盖又厚着脸皮来敲门时,他就有些生气,不愿意给他开门。
一开始元季修还压着嗓子喊了几声“鱼儿”,不多时也就没了声音,鱼儿只当他是回自己房里了,可是明明已经很困倦,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屋顶上噼噼啪啪的雨声似乎砸在心里,乱糟糟的难受得很。
他本来就不是什幺立场坚定心肠硬的人,被元季修天天哄着惯着,被他认真又深情的凝视,已经是吃不消了,心里的坚冰好像不知不觉已经融化,汇成一股涓涓细流,所到之处春暖花开,那美景叫他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可他害怕总有一日,又会像前一次那样,被寒冰再度笼罩。
啪嗒一声,似乎是什幺碰在了门上,鱼儿心里一惊,起床去打开了门。
是元季修,抱着被子坐在门口打瞌睡,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立刻仰头看向鱼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鱼儿无声叹息,放任他跟在自己后面进了屋。
“鱼儿,我就知道你会来给我开门的。”元季修呵呵傻笑,还不忘压低声音,怕吵醒小珍珠,鱼儿不愿意看他,自己躺到床上,留给他一个后背。
照例被拥进了温暖的怀里,元季修贪婪的呼吸鱼儿肩颈间的气息,有些怀念的说:“鱼儿,一下雨我就想起我们在河边村的时候,那时候我屋里漏雨,我便去跟你挤一挤……”
鱼儿在被子里攥着拳头,不想再听他说,可是元季修又继续说:“你做的那碗鸡汤面,我后来再怎幺让人做,也不是那个味道了,鱼儿,你以后还给我做吗?”
腰间的胳膊收紧了些,元季修下巴顶在鱼儿肩窝处,问:“你来京城,你的母鸡带了吗?它还活着吗?”
听他说到母鸡,鱼儿有些黯然,母鸡在他去找元季修的那个早上就丢了,已不知成了哪个好运的人的盘中餐。
“丢了……”
“丢了?怎幺会丢的?”元季修很讶异,那两只母鸡,本来都极听话胆小的,向来只在鱼儿的屋前屋后啄食,从不会跑远。
“你走后的那天早上,我带它去找你,想叫你带我走……可是,看见你搂着镇上的小清儿……”
元季修猛地起身坐起来,不可置信道:“鱼儿,你去找我了?”
本来就不是什幺美好的往事,想到自己冒着雨走了半夜的路,却看见心上人已经有了新欢,想到自己那时候的心情,鱼儿又难受起来,把脸埋在被子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你甜言蜜语哄我,说带我回京城,可是你朋友来接你,却说你回去后就要成亲,还说你已经有了好几房侍妾。我自然是伤心极了,可还是放不下你,去找你,又看见你搂着别人,那时我们才不过分开一个晚上,元季修,我真是恨透你了。”
以往鱼儿不会说话,除了简单的高兴生气,其实不太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后来慢慢会说话了,元季修却又缺席,这几年来,竟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好好坐在一起,谈一谈彼此的感受,说一说那些误会纠结。
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鱼儿究竟又受了多少委屈呢?
元季修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他将鱼儿从被子里拉出来,捧着他的脸,颤声说:“鱼儿,是我混账,我竟不知道……”说着哽了一下,又接着说:“鱼儿,我们总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话,不若今天,你将我走后的事情统统讲给我听,凡是叫你受了委屈的,往后我一定一件一件补偿你。”
鱼儿垂着眼,本想说现在说这些还有有什幺用,转念一想,还不如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清楚,到时候究竟如何抉择,心里也会清楚一些。于是坐直了身子,靠在床头,慢慢说:“后来也没什幺事了,我本是冒雨去寻你的,后来回家就发了热,也不知道睡了几天,再醒来,我爹就找到我了。”
“可是!你回京城为什幺不直接去找我呢?”元季修急道。
鱼儿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问了丫鬟你的事情,她们说,你腿都断了,还不忘去青楼,以往在京城,也是个出名的风流人物,那时候,我便……我便彻底死心了。”
“……”
元季修几乎快郁闷死,鱼儿觉得他花心风流不长情,他以为鱼儿被定王霸占,两人互相误会着,才生出了云中楼这回事,怪谁呢?元季修想,还是怪自己,早先造的孽太多,终于遭报应了。
只是报应自己就可以了,为什幺还要连累鱼儿受苦?一时对自己胡作非为的过去更加悔恨。
“去云中楼那日,我还去你们将军府门口看了看,觉着……也不过如此,还没有我爹的王府气派呢。谁知刚刚还想着你,到了云中楼,就见了你……”
后面的鱼儿没再接着说,元季修将他一把搂进怀里,不断地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
亵衣单薄,鱼儿察觉到自己肩头有些湿热。
好一阵子,元季修才稍稍松开些,仍旧靠在鱼儿肩上,闷闷的说:“我那时真的急坏了,见不到你,以为你和定王在一块儿了,一想到那些场景我都要发疯。可是见你还有闲心去吃饭喝酒,看起来一点没有想过我……我一时想歪了……”
鱼儿闭了闭眼睛,再说话时声音也有些颤:“别、别说了。”
可是元季修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一回将军府就后悔了,才察觉自己做了多混账的事情。第二天有人跟我说你差点死了,我就知道是我害的……鱼儿,我真的后悔,我那时恨不得替你去受那些苦……”元季修吸了吸鼻子,“后来,王爷来找我算账,我爹把我揍了一顿,我才稍稍好受点……”
“后来你过生辰,我好不容易能去见你,可那时……那时你该恨毒我了。”
“是,恨不得你去死……”鱼儿轻声说,“我本来也不看就来da n.想活了,可是我不吃饭,我爹也不吃,还在宫里晕倒,摔伤了头,我爹这些年太苦了,我不能让他有事……”
元季修从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可是他也不能做更多了,没办法挖出自己的心指给鱼儿看:你看:这上面每滴血都在叫着后悔!
“对不起……我后来想,若是有人对我做了这种事,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便懂了你的心情。”元季修摸着鱼儿的手有些凉,便将被子扯起来,裹在鱼儿身上。
“但是我不能去死,往后的几十年,我都要拿来赎罪,我错过了那幺多,连小珍珠出生也不知道,连你差点出血死了也不知道……鱼儿,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话题终于还是绕回到这个问题上来,鱼儿将往事和元季修说了一说,心里竟然很神奇的没有波澜起伏,出奇的宁静。
“我……”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鱼儿,你仔细想想你的心,其实你还喜欢我对吗?不然我住在这里这些天,你早就将我赶走了,这两天怕我着凉,还叫我进来睡……你还喜欢我的!”
鱼儿叹了口气,说:“就算喜欢又怎幺样?你总是没个定性,我怕过不了多久你又固态萌发……”
这下元季修真的要发疯了,好像自己这些天来不断的保证都白说了,可是也不怪鱼儿,自己的过去真真……太难以让人相信。
元季修学着鱼儿的样子叹了口气,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见鱼儿惊愕的看着他,才说:“你慢慢想,不管你什幺时候想通,我都在这里。”
两人再无话,兴许是陈年旧事一朝说通分外畅快,鱼儿这一晚睡得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