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此震怒,在刘锦的印象中可谓是屈指可数。
刘锦自幼进宫,后来被分配去照顾潜龙时代的当今天子。皇帝年幼的时候,刘锦就在身边伺候他了。
外人看皇帝,是一位恩威不测的帝王术英才。但只有刘锦知道,皇帝的许多决策都是如履薄冰。他许多发怒的样子,仅仅是故作帝王威仪罢了。在内心深处,皇帝永远是深宫高墙之内,那个永远没有安全感的小男孩。
但这一次,严世圭竟然敢在修道相关的事情上欺骗他,这必然是自取灭亡!
不管严党过去替皇帝办过多少事情,皇帝这一次都一定要除掉他!
“锦衣卫千户林无度到!”
西苑外有太监唱名,宣布已经成为锦衣卫千户的林无度到场。
林无度成为千户,是补上了战殒的戴千户的位置。
他实际成为千户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在昨日而已。严党想要以公主一事攻击他,他并不知道,但却知道严党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罢手。
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
这一次的祥瑞献书事件,完全由他一手炮制。而看皇帝震怒的样子,显然效果非常好。
“林无度,听说最近你跟严党的关系很近?”
皇帝面带愠色,破天荒地第一次使用了严党这个称呼。可见他对严世圭一伙人的态度,已经是非动手不可了。
“臣食君之禄,和严大人他们不过是政务上的往来。”
林无度成了锦衣卫千户之后,和严党在表面上缓和了局势。但实际上双方在暗地里都在迅速准备,等待着下一次动手的机会。
如今林无度的机会已经来了,而严党尚且不知道消息。严世圭万万想不到,他听从自己那颗魔眼的命令送上阉割版的《太虚洞玄经》,最后是导致了自己走上死路。
就凭他这件事,就可以以欺君大罪直接诛灭九族。不过皇帝在西苑修道,历来都是被朝中清流口诛笔伐,故不能拿这件事做严世圭的罪证。否则让外界知道皇帝一直被严世圭蒙骗的话,必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很好,我找你来,就是为了查严党!”
皇帝对林无度的回答也很满意,他曾经用影卫考验过林无度,自觉得林无度应该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
“臣遵旨,此番必然严查严党。”
林无度几拜之后,又和皇帝谈论了几件事,恭敬地离开了西苑。这一次会面的时间很短,林无度进出皇宫的过程也是被严格保密。不过皇帝实际上没有必要亲自见他,只需要给出一些暗示就行。但如今愤怒的皇帝已经丧失些许理智,做很多事情都不再严密了。
毕竟曾几时,皇帝是那么的信任严世圭。如今得知他用这种删减献书的方式欺骗自己,自然是不计代价除之而后快!
第二天,皇帝罕见地举办了朝会。
在朝会之上,严党已经蓄势待发。隶属于严党的数名言官,将联名共参林无度容留公主逃婚的罪名!
此罪一旦面世,林无度必然有天大的麻烦。就算是国公、皇帝出面,也照样保不下他!
严世圭的独眼中透出一丝阴冷。
他早就算计好了,皇帝有招自己为驸马的打算。为此他甚至还设计处死了自己的正妻,买通不少宫中的嫔妃、太监,来推进这整个过程。
其中亦有他那颗眼罩下的魔眼里的“东西”给出的建议,告诉他久阳公主若是逃婚,很有可能回去寻找林无度。
严世圭在朝会上悄无声息地回头,用眼神示意手下的言官动手。
一位怜牙悧齿的言官早有准备,立刻就准备走出队列上奏。
可在这时,不知谁狠狠推了他一下,让他整个人都扑了一个踉跄!
而几乎是在同时,一位清流官员抢先大声疾呼!
“臣参锦衣卫指挥使田以耕二十大罪!”
这声音震耳欲聋!
整间大殿,顿时哗然。
严阁老急忙对言官们使了一个眼神,让他们先暂缓提林无度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设法保下田以耕这个自己人。
田以耕虽然只以溜须拍马为长技,但在指挥使的位置上,也带给过严党不知道多少先机和好处。严阁老在瞬间就决定,必须要保住田以耕这个干儿子。
“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边患事。。。。。。”
参奏的清流,已经开始念奏折的内容了。
大殿之内安静无比,只能听到有参奏大臣人声朗朗,独自在殿内回转。
他悉数列举田以耕的二十大罪,既有证据确凿的铁证,也有捕风捉影的捏造。罪名从指挥使田以耕擅权越轨,炮制冤假错案这些具体事情。一直到说到田以耕里通外国,与鞑子、东莱相勾结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但凡有一条罪名能够成立,都会是灭门之灾。而防守的严党则是等着寻找破绽,准备大事化小。
田以耕见到此景,已经是惊得汗流浃背,急切得现在就想当场反驳。但是如果他现在开口,必然会得一个喧哗朝堂的罪名,甚至被庭杖伺候。
严阁老则是完全不担心,若是告状就能告死人,他严容海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过去清流发动过不少类似的风波,这一次甚至不是声势最浩大的例子。只是田以耕这个庸人也算是严党的薄弱环节,恐怕就算这一次不出事,也保不住他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严阁老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打算让北镇抚使陆纹兆继任指挥使之位。
陆纹兆为人油滑,做人八面玲珑,并不太受清流的讨厌。让他做指挥使,清流方面的反应应该不会太大。不过陆纹兆是个很能识时务的人,最终还是会被自己拿捏在手里的。到时候就由陆纹兆做主,也方便将来吧林无度处理掉。
“内贼既去,外贼既除,其致天下之太平何有!”
参奏大臣,已经是激动得看破音了。
然而严世圭的目光,则是一如既往的不屑。
他知道只要皇帝没有多少反应,这件事最后就会不了了之。最后这个上奏的清流官员,少不了被流放千里之外。
清流官员激动地念完奏疏,声音依然颤抖不止。
“朕,准奏了。”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细不可见的愤怒。强烈的情感从他心中迸发,出口时却变成冷静冰冷的话语。
“即日起,将锦衣卫指挥使田以耕投入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