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威军离伪金天眷城只有一百里。
按道理说,天眷城内该是风雨飘摇,人人思危才是。
然而在洪台吉的高压之下,这种紧张感并没有显示出来。之前鞑子从太炎劫掠来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再拒守一年有余。
也有许多人在之前的战争里,见过叶修的恐怖,此时尚且不敢认为洪台吉大势已去。
范文远让林无度藏在一辆马车里,伪装成装粮食的车进城。
这个计划很简单。
但很多时候,简单的计划更不容易出错。
林无度只身一人进城,没有带任何天威军的人。
此刻大战在前,他不愿意军中损失人力。而且天威军擅长正面对垒,并不善于暗中破坏。
这一次,只要有寅将军化成猫相随就行了。
负责驾车的人,就是范文远派来的信使。
他在一处驿站召集了几个武士作为护卫,全都是太炎投靠后金的武者。范文远的手下,依然很少用鞑子武者。
尤其这种借刀杀人,假意投诚让天威军来杀洪亨九的事情,就更不能用鞑子的人了。
马车挂着范文远府上的旗子,一路上没有人敢阻拦。
一直到了天眷城城池外面,才被看门的鞑子武者拦了下来。
现在城门前的鞑子,光是设关卡的就有三十多人。
一旁城门藏兵洞中,人数就更多了。就算是以前林无度逃出天眷城时,都没有见到那么多守军。
“喂,你们这些尼堪,车子里装的是什么?”
问话的是一个鞑子守备,操着口音颇重的太炎话。
他不怀好意地走来,前后打量起藏着林无度的马车。
“不会里面藏着的是无谷之人吧?那我就不得不查了。”
林无度听到外面鞑子传来的话,立刻就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他之前就听说过,洪台吉现在已经公开要杀无谷之人。
所谓无谷之人,就是被掠来的太炎奴隶里最赤贫没地位的人。
之前鞑子只是减少他们的口粮,将这些人慢慢饿死。而现在已经有洪台吉公开下旨,让人到街上到处查杀无谷之人。
但到底如何算有谷,全凭查杀的鞑子一句话。很多时候甚至鞑子问都不问,看见奴隶就直接用刀砍死。
天眷城中有超过一半的人口都是太炎奴隶,而洪台吉至少要杀掉其中三分之二,以缓解总体的粮食短缺。
虽说鞑子本就在饿死奴隶,但也不想死那么多奴隶。
否则许多事情,又没有人手去做了。
所以不管是哪家鞑子大臣王公,都是希望别家的奴隶死多一些,自家的奴隶死少一些。
不少人将家奴阿哈藏来藏去,害怕被洪台吉派出查杀的人发现。
“这是范大人要的东西!你也敢碰!”
面对鞑子守备的质疑,范文远的信使立刻怒斥!
手离马车车厢仅有一寸的鞑子守备,见状抽了一下嘴角,把手给缩了回来。
他也知道范文远,是洪台吉的重臣。
如果只是他们这些普通鞑子,敢招惹范文远是没有好下场的。
“哼!”鞑子守备冷哼一声,“等大汗杀完无谷之人,看看你们这些普通尼堪还能得意多久!”
天眷城中也一直在谣传,说等到洪台吉杀完了无谷的奴隶,就要拿那些有资产的太炎人开刀了。
尽管洪台吉极力否认此事,甚至立刻给一些投诚的太炎人加官进爵。
不过,任何人都知道。
洪台吉的伪金里,只有鞑子才是“国人”,鞑子的语言才是“国语”。
那些投诚的太炎人,就算能在地位上超过鞑子大臣。也照样无法比肩鞑子们的王公一级,更是永远无法有“国人”这种看似不重要的身份。
寅将军怪道:“你说这个洪台吉,他如此残杀手下的太炎奴隶。那些给他投诚的太炎大臣,就不担心自己哪一天被卸磨杀驴吗?”
林无度沉默了一会儿。
谈到这些甘愿投靠鞑子的二鬼子,都让他心里觉得鄙视。
“那些投靠洪台吉为官的太炎人,他们都知道洪台吉要杀城内太炎人。今日要杀无谷之人缓解粮食,来日也会杀有产之人缓解财政。不过只要洪台吉需要他们一天,就绝不会动他们的利益。
甚至。。。这些人,会支持洪台吉去杀城内的太炎有产之人,会鼎力支持鞑子进太炎大肆屠杀。毕竟如果没有抢太炎人的钱,他们的钱从何来?没有太炎人被变为奴,他们又哪里来的家仆呢?”
这些投靠伪金的太炎文武人士,甚至还幻想着能跟着洪台吉入关。以从龙之功,过上世家贵胄的生活。
不过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他们立下何等功劳。洪台吉大肆封赏的时候,他们的地位和赏赐,也永远比不上伪金的王公们。
他们最高的地位,能到一个轻车都尉之流就不错了。
到时候洪台吉为了治理太炎,还会加剧鞑子和太炎人的区别。即便是最低贱的鞑子,也会比太炎士子地位高。
林无度摇了摇头,这一切不会发生,洪台吉也不会入关。因为他在这里,他会将洪台吉直接斩杀,这个鞑子不会再有任何机会祸害太炎。
寅将军一边舔着猫肚子,一边感叹。
“虽然我不是人,但是你们是真的狗啊。就算是太炎自己人,都能这样互相残杀。。。再说了,鞑子和你们不都是人吗?只是生活方式不同,就能这样大动干戈。”
林无度现在明白了。
寅将军的人形外表凶悍无比,又是一只虎妖修炼成人形。
不过在这个大汉的心里,其实全都是随和文雅的软处。他不喜爱无风起浪,不喜欢残害生灵,倒是颇有名士之风。
但他恐怕是醉心于绘画,而忘了最基本的华夷之辩。
林无度反驳道:“这不是简单生活方式不同的问题。。。鞑子不事生产,以杀伐为耕种,无羞无耻。这些就像顽疾,不去除便是长久为害。你喜欢绘画雕塑,但你知道鞑子之前劫掠边关,把多少名画随手踩在脚下,把多少彩绘楼廊庙宇焚之一火?”
寅将军闻言,猫脖子堆着的双下巴都心虚地动了,便没有再说话。
马车滚滚而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