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六年前的一九九七年,盛夏。
一大早,天热的便要人老命。
泰莱县放城乡上峪村北端住着的李长理家,吵闹声不断传出来。
年近半百的李长理端坐在院子枣树下板凳上,不住嘴地抽着烟袋锅,吧嗒吧嗒响。连营娘站在一旁,不住地对着蹲在地上的小儿子李连营比划唠叨。年轻英俊的大哥李连军站在一旁,不住地搓着手,满脸的无奈,似乎此刻挨批评的不是蹲在地上的弟弟李连营,而是他李连军。
连营娘话说的严厉,“看看你这小二熊孩子,今儿这事还依着你啦!”
李连营虽然声音不高,但话说的坚决,“我自己的事情,就得依我,咋着了?”
连营娘恼火了,上前照着李连营头上拍一巴掌,说:“我叫你白犟,还敢顶嘴了,还!”
李连营被娘的这一巴掌拍倒在地上,半天爬起来,脖子拧两拧,又说:“我就是不去上学去了,我就是跟人家外出打工去!”
“你这二熊孩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省得再气我了……”说着,连营娘上前又要对着李连营举巴掌。
李长理瞧妻子的巴掌又要落在小儿子头上,猛然站起身,吼道:“行啦,连营他娘,你别再打小二了。既然他乐意去当下三烂,咱们就是把他拴住了,他还不一样挣开绳子跑啦!”
“哎哟,他爹,难不成咱们真就叫十六七的二小子到外面吃苦受罪去呀?”
“哪有啥法?!……再说了,又不是咱们逼他去的,是他自个乐意受苦去!”
“他乐意,他乐意,你就会说他乐意!……他一个小屁孩,咱们当老的咋能啥事都依着他啦?”
“不依着咋办,总不能把他打死吧?”
“我就想打死他,我就要打死他……就算我白白养活了他一回……”连营娘哭喊着,发了疯似的又冲向小儿子。
李连军见娘眼里充满了叫人看着恐怖的怒火,赶紧上前伸手抱住娘的腰,哭说道:“娘呀,您饶了连营吧,您饶了我二兄弟吧……”
李长理趁机上前伸右手一把抓住二儿子的背心,提溜他放到屋门前面去,埋怨说:“你这小熊孩也是,咋能跟你娘顶嘴呢?看你娘不狠上来,真一顿打死你……”
眼见连营他爹把小儿子提溜到一旁去了,大儿子又抱的她紧。一时,连营娘定格在了枣树下,成了一尊石膏雕塑像。
呆了呆,连营娘对大儿子说:“连军呀,你快松了手吧。”
“我不松,松了你还打我二兄弟……那可怎么办?”
“不了,我不打他了,任他去吧……”
“真的?”
“看看你这大熊孩子,咋跟连营一个德性呢?”
“我俩是亲弟兄俩嘛……”
“你俩可不像亲弟兄俩。看看,你多听话呀,可不像连营那熊孩子,死拧!可气死我了……”
李长理见连营娘还不住声,转脸说:“行啦,我不是说过了么,既然连营乐意跟着旁人打工挣钱去,咱就叫他去得咧!”
听爹话说的坚定,李连军又扭头看了看弟弟李连营,心里说:“连营啊,你这是何苦呀,咱家还没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呢……”
李连军还想过去劝劝弟弟李连营,可又害怕爹娘埋怨他。他也不免成了一桩死木,呆呆地立着。
四下里没有一丝风,太阳光光地照着,上峪村李家院落,闷在憋人的热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