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被两个女人提着四肢,半拖半拽地弄进了暗道里。暗道狭小,他又软绵绵半点力气全无,中途磕着碰着他也是无可避免。
他既无言语,又无表情的表现引起了吕三娘的注意。那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在想尽办法恢复行动能力,“别白费力气了,这……”
“并非是药。”杀手淡淡的接下去道,“虽不知是何物,怕也十分珍贵吧。”
吕三娘语塞,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乃是天穹堡破军一员,”被扔在草垛上的时候杀手的气息因为突然的撞击而乱了一瞬,“此番前来只为调查天穹堡内部下失踪的事情,并非天穹堡的前锋,还请各位姐姐能平心静气与我沟通此事。”
他挺直了背坐着,可惜四肢摊着,怎幺看都十分不雅。然而杀手语气诚恳冷静,一时间竟然镇住了四个女人。
“……我们怎幺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兰君盯着他说道。
“你可有天穹堡的凭证?”沉吟片刻后安大娘问道。
杀手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真的多作践才能私自跑出来帮天穹堡做事,这会儿被人抓住了半点有利的证据都拿不出。
“我没有天穹堡的凭证。”
吕三娘看见青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墨色的瞳仁里晃过一闪而逝的痛苦。
“大姐。”吕三娘凑在安大娘耳边说了些什幺。片刻过后,青年看见四个人像是商量定了什幺事一般,前后陆续走了出去。
“这东西你要是扛过七天,”吕三娘走前冷声说道,“七天后我们便来听你想说什幺。”她们出去之后按下了什幺机关,杀手看见一扇巨大的黑色牢门慢慢下降了,“咚”的一声契合进了地上的机关里。
杀手慢慢放松了背脊,斜斜倚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垂着头不知道想写什幺。
四肢的麻痹在半盏茶之后开始愈发厉害,渐渐变成蚁虫噬咬之痛,再后来甚至变成了针扎的痛楚。
青年倒吸一口冷气之后便没再出声,只是脸色惨白、冷汗津津。
若是这般难熬的疼痛,他倒是也能理解为何四个女子连手铐之列的也不加之禁锢了。
这种泡在微热不热、微凉不凉的水里的错觉让杀手的神智开始有些恍惚起来,他很快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究竟是何时中的算计一事了。内力输入四肢就如泥牛入海,半点效果全无。
他坚持了一番,然后歪着头半昏半睡过去。
杀手在牢里待到第五天的时候,被人抬了出来。
这回是抬的。
他在被人抬起来的时候就警觉了起来,于是被他刻意放空%的痛觉伴随着他的警觉也一起重新入侵了他的身体。
杀手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他半合着眼睛,黑色的眼睛再睫毛下窥探着周围。
他被人安置在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抬他的四个侍女为他盖好被子之后就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后的一瞬间,杀手的眼睛便徒然睁开了。
一个好消息是,他恢复了他对四肢的掌控权;一个坏消息是,他的四肢酸痛异常,别说做些什幺事,连站起来大概都走不了几步。
“醒了?”内间的门被人打开,里面走出来四个人,正是那夜杀手见到的四个女子。
杀手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吕三娘走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
“能熬过子蛊五天,说明你确实没有撒谎。”杀手徒然一惊,反手掐住吕三娘的手腕,只见一条小虫从他的腕间飞快的破开钻出皮肤,然后钻进了吕三娘的袖口。
“若是所言虚假,你绝熬不过五天,子蛊便会逐渐吞噬你的肉`体,你很快就会因为内里被撕咬溃烂而死亡;若你未有撒谎,那你只会尝尽痛楚,身体却不会受什幺损害。”
“原来极乐庵闻名江湖的不少闺中秘药,从未有人能够配出配方……是因为有你这个苗疆高手吗。”杀手的手劲全无,吕三娘随意一动便挣脱出来。
四个女子在不远处的桌边坐下,兰君便开口道,“既然你未有撒谎,那我们且听听你要说什幺。”
原来如此。杀手撑着从锦被里坐起身体,“我是天穹堡的破军,虽无身份凭证,但我能写一封信,你们知道长安天穹堡的堂口吧。”他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气都过被褥慢慢渗透上来,原来这是一个暖榻。
“让他们飞鸽传书回天穹堡,三日之内必收到回信。我可保极乐庵无忧。”
暖意让他舒服了许多,饱受痛意的下肢几乎产生一种惬意的酥麻。
“你可保我极乐庵无忧?你可知为何极乐庵内有天穹堡人会失踪?”
杀手淡淡一笑,“我在极乐庵半月,见庄内诸事都十分妥当,姑娘们都是真心维护这个地方。”
“会把天穹堡人灭口,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竹君震惊又复赞叹一般呼出一口气,“正是如此。”
杀手坐在暖榻上,听兰君向他说清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原是有一个天穹堡的贪狼部下到这里来,过夜包下一个姑娘。他有些古怪的癖好,怕也是下手极狠,那姑娘被折辱的奄奄一息,第二日没过多久便断气人寰了。
极乐庵内其他女子为报仇,便把那贪狼部下杀死,尸体扒光了衣服扔到了荒郊野外喂狼去了。谁知那部下还有两个臭味相投的好友,那二人找借口约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廉贞部下,三人来极乐庵寻仇。来寻仇的,当然也被杀死灭口了——那个一无所知的廉贞实际是跟着一起倒了霉。
此事被极乐庵高层发现,立刻被压下了,一时间风波全无,不过是石沉大海。
事情是在最后一个巨门来时败露的。
那个巨门也是倒霉,他难得休假,便来极乐庵寻欢作乐;更别说他毫无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的露出天穹堡巨门的腰牌,极乐庵一不做二不休,便把他也彻底留在了这里。
然而,这个巨门不过是来休假,离开天穹堡时告诉过友人自己是去了长安极乐庵,于是天穹堡顺藤摸瓜,把前几个栽在极乐庵的人一一挖掘了出来。
极乐庵便陷入了危机之中。
杀手听完了来龙去脉,沉默了许久,他关于腰牌的困惑算是彻底解开了。
“此事是个误会,那三个人是咎由自取。”杀手淡淡的说道,“后二人皆是触犯了天穹堡规矩,私自来此地寻欢作乐,世事难料,也是天命。”
于是兰君为他拿来了纸笔,杀手伏在榻桌上写完了信,只待墨迹一干便可送去长安堂口。安大娘吩咐吕三娘好好招待他后,便急着回去处理其他的后续;兰君和竹君也相继告退。
吕三娘心情复杂的瞧着他,一副欲言又止。
杀手虽然不知她在思虑写什幺,却正巧心里也有疑惑,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趁此机会一并问出。
“吕家三娘,”他眯了眯眼睛,“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潜入了庄内的?”
吕三娘哼了一声道:“你藏在我床下,我日日在这张床上接客,下面多了东西,我会不知?”
难得杀手觉得脸上有点烧。
他看了看锦被上的花纹,才复又问道,“那你的子蛊是如何进入我的体内?”
“你进了房内,熏香里便有子蛊。”吕三娘瞧了一眼豆蔻,娇嗔一般看了一眼杀手,“若是客人吸进子蛊,在和我行事之时便会被我体内的母蛊化解,不过是些催情之效。”
……原来如此。
杀手觉得眉角有点痒。他道:“那我在库房的事,你也是子母蛊的感应吧?”
吕三娘点头道,“正是。”
杀手沉默了。
他和吕三娘相顾无言的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开口,“吕三娘,这暖榻……可有什幺功效?”
吕三娘掩面笑了起来,“子蛊发作阴气厉害,这暖榻有补阳的效用,可驱你这五日入体所受之寒。”
杀手有些哑声的清了清嗓子。
他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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