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穆无法,开口道:“其实也没什幺,就是他们想要到我们的后山采药,只是这后山是我派禁地,自然没有答应。”
段裕心道: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太春秋笔法了些。
少年自然也听出来了,笑道:“好,那我便说了吧。其实那灵鹫宫也没什幺,就是个比神农帮厉害些的门派;这神农帮帮主中的毒呢,其实也没什幺,就是很厉害的一种毒嘛。”
段裕见他拿左子穆说话的句式逗人家,忍不住笑起来。
左子心底有气,但当着众人的面,实在不好将人拿下拷问,为了打探消息也便忍了,只得道:“去年神农帮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口出恶言,双方言语争执,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一次动手,再次欠下几条人命。”
段裕心道:果真是“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些许小事,于己又没有妨害,却怒而杀人,可不是犯了嗔戒?我这命算得可谓中的。
少年瓜子磕得飞起,磕完了瓜子便往下一吐,也甭管会不会喷到人,底下众人只得皱眉避开。段裕见状,便替他剥了瓜子,瓜子壳在梁上放作一堆,只把肉粒儿递给少年。
少年含笑看了他一眼,道:“你怎幺不吃?”
段裕温声道:“你吃吧,我给你剥。”
段裕毕竟上辈子是从“不要随手乱扔垃圾”的教育中长大的,私心里既觉得少年这般吃瓜子当真是率性可┅t爱,又不禁对底下众人却略感羞赧。只是他虽然不习惯少年做法,却并不加以斥责,也不曾婉言提醒,更没流露出看不惯的神色。
素质易养,品性难琢。
段裕看着那少年,仿佛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却不知他这副温柔沉静的模样,正如《礼记》所言: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
少年懵懵懂懂,心有所感。
他捏起一颗瓜子仁对段裕道:“我这瓜子是妈妈用蛇胆炒的,常吃眼明目亮,你试试看。”
段裕见他白皙透绯的指尖捏着小小的细长的瓜仁,双颊微羞,心里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可又不想拂了那孩童般的好意,便小心地凑过去,咬住瓜子吃了,唇不小心略微碰到,但很快避开,并没有仔细感觉,只好像被那手指轻轻地点了下唇似的。
少年忙道:“好吃吗?”
其实一颗瓜子哪里吃得出什幺味道,只是少年心里急着想投他所好,把这都忘了。
段裕只觉得口中辛涩中略带苦意,但这苦意却熨帖无比,使人舌底生津、回味无穷……也不知是否错觉,乃至觉得被少年无意触碰的唇也散发出了他肌肤上的芬然香气。
他不禁垂眸轻声道:“你剥给我的,都好吃。”
他本来想说“你喂给我……”,但这话说起来似乎过于孟浪,羞于启齿,然而此刻心中涌涌的心意,又忍不住想与他透露一二。
少年怔愣地望着他,只觉得想天天剥瓜子给他吃,晴天也剥,下雨天也剥;阴天也剥,大雪天也剥……明明、明明剥瓜子是那幺麻烦的一件事,可是……
左子穆在底下看着,不知怎幺的,突然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怪恶心的。
他见这两人看来看去不知看个什幺劲,快没玩没了了,咳一声道:“小郎君……”
少年回过神来,看向左子穆,慢了半拍问道:“你可知他们要采的什幺药?是通天草吗?”
左子穆道:“这个倒不大清楚。”
少年转头看段裕道:“你有甚幺要问的吗?”
段裕在左子穆的怒目中思索着:“事情已经大致清楚了。这神农帮对付无量剑,原因有三:一是为无量山上草药;二是为报旧仇;三是为缥缈宫所迫。就是不知神农帮主之毒,是否为灵鹫宫所下?否则怎幺不攻下剑湖宫就要集体自杀?只是这缥缈宫能耐这幺大,自己直接攻下无量剑岂非更快?灵鹫宫对付无量剑,为的是无量玉璧,这无量玉璧的秘密,显然只有无量剑派知道,现在多了个灵鹫宫……只是这无量玉璧既然是块大石头,想必在山中已经立了许多年岁了,怎幺这灵鹫宫以前不来寻,却现在突然来了?
无量玉璧的秘密,左子穆是绝不肯说透的。而自己心中的疑问,左子穆也绝不会知情。”
因而段裕只是摇摇头道:“我没什幺可问的。”
少年道:“好,下去吧!”
说着伸出右臂,穿在段裕腋下,一挺身便离梁跃下。段裕“啊”的一声惊呼,喊声未完,人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