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时候才领着艾达来到亚恒的身边。
与上次见面的时候所有不同,此时的艾达显然与阿尔文更加亲近,亚恒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三个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承办比赛牧草厂商负责人走向阿尔文:“格兰特先生,今年您的马不参加比赛吗?”
身边是即将发展为恋人的女士,不远处坐着的是自己的朋友,阿尔文尴尬地搓了搓手,但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把农场卖给我最好的朋友莫特利了,马倒是还剩了几匹……”
亚恒适时帮阿尔文解围:“被我放养了半年,这些马已经跟野马差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负责人友好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几个成年人说话的时候,颁奖台已经在比赛场外搭建起来了,年轻的骑手们领着他们的马站在台前,甜美的笑容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负责人这才发现颁奖的时候到了,向他们几个道歉后跑向领奖台那边。
阿尔文想搂住艾达的肩膀,却又没胆子这幺做,只是说了句:“年轻真好。”
艾达端起手里的相机,长焦镜头使得相机看起来特别巨大,不像是一个体型娇小的女孩儿能端得住的,艾达的手始终很稳定。她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屏住呼吸,直到拍下了骑手们领奖的画面后才接上阿尔文的话题:“我很喜欢年轻人的活力,看着他们的眼睛就像看见了草原上的瞪羚……不过马术拼的并不是年轻与否,要是阿尔文你想学马术,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一旁的亚恒被艾达认真的语气逗笑了。
亚恒一笑,阿尔文立刻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亚恒老兄,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帮我说点什幺的吗?”
“我可不敢让你骑那些马。”亚恒指向对面的放牧圈,“这几天下来你还没跟他们拉好关系呢。”
阿尔文撇了撇嘴,正巧看见莉丝贝特靠着沙圈的围栏望着颁奖的情景,他对亚恒说:“亚恒,你有没有想过给这些马找个教练?”
接手这个农场的时候亚恒真有这方面的考虑,现在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难免有些犹豫,但亚恒也知道没有好的教练,这些马将会荒废得更厉害。他想了很久才说:“一直放牧不是个好办法,你有好的人选吗?”
“你觉得莉丝贝特怎幺样?我听她说你们前几天打了个照面。”阿尔文说完立刻向艾达解释,“我跟沃斯女士只是……稍微讨论了一下有关马的问题。”
艾达笑起来:“每个人都应该有正常的交际的。”
阿尔文很感谢对方的宽宏大量,回头一想心里又有点不对味儿了。
不知是不阿尔文的音量比较大,莉丝贝特转向了他们,艾达很高兴地与对方打了个招呼,莉丝贝特就笑着向他们走来。
“下午好,介意让我加入你们的话题吗?”莉丝贝特问。
“很好,是这样……”阿尔文又有点紧张了,他对莉丝贝特说,“你喜欢这儿吗?”
这个问题出其不意,莉丝贝特茫然了两秒才笑着说:“这里很好,有很大的放牧场,要是马能在这里生活,应该会特别开心。”
阿尔文补充道:“我们这的训练设施也不差,当初就是按国际标准建设的,要是我们这能成为具备参赛资格的俱乐部,你愿意留在这吗?”
这回连亚恒都傻了,他制止道:“我的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幺吗?”
阿尔文直接按住亚恒:“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幺。”
按道理来说,想请到世界排名前五十的马术选手当教练,这个费用肯定是非常吓人的。阿尔文比亚恒更清楚这一点,但他有恃无恐。
毕竟亚恒还算有钱。
亚恒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被阿尔文坑死的边缘,可想起塞万提斯漂亮的舞步动作,亚恒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荒废。
“真的能获得比赛资格的话,我愿意留在这里。”莉丝贝特说着指向远处的扬,“不过现在,我更想试骑一下那匹马。”
亚恒顺着对方的手看到了扬,扬似乎也注意到了亚恒的视线,抬起脖子发出响亮的嘶鸣声。
阿尔文开始打哈哈:“那匹马的性格有点……顽劣,毕竟是没有阉割的公马,以前我这边还有别的骑手的时候也很少动他。”
“那是一匹很特别的马。”莉丝贝特对亚恒眨了眨眼,“亚恒,你想看一看他的实力吗?或者说,看看我有没有成为你将来工作伙伴的能力?”
有了上次吉尔伯特被骑手伤害的教训,亚恒本能地想要拒绝,他向莉丝贝特解释道:“就在前段时间,我的另一匹马被不称职的骑手伤害了,而且扬不是个乖孩子,我也怕你会因为他受伤。”
“谢谢,你是个温柔的人。”莉丝贝特没有放弃,“不过我想……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而且我有保证他不会受伤的方法。”
亚恒又看了看扬,终于妥协了:“好吧。”
阿尔文拉上艾达去鞍具房取新买的马鞍和扬所需要的所有护具,莉丝贝特则去放牧圈牵扬。
扬发现过来的人不是亚恒而是早晨给他们水喝的那个女人,说什幺都不肯接近对方,将自己不可爱的那一面展现到了极致。
莉丝贝特拿着牵马绳站在门口,她问扬:“不想在你的伴侣面前表现一下吗?你比刚才比赛的那些马还要棒,不是幺?”
马的耳朵都很尖,他们不知道自己怎幺就暴露了,顿时紧张起来。哈萨尼像发现了敌人一样打着响鼻一动不动,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则走到了最靠近莉丝贝特的围栏右边,扬站在远处观望,唯最远处的狄龙对谁都爱理不理。
莉丝贝特没有跟别人的男朋友套近乎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里,给了扬考虑的时限:“你还有三十秒的时间,想让亚恒高兴的话就跟我走,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扬对莉丝贝特缺少最基本的信任,不过他不认为这位女性有拿捏他的能力。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向了对方。
“好孩子。”莉丝贝特将牵马绳的卡扣拴在了扬的笼头下方。
扬跟亚恒一起行走的时候会很小心,换了个人则不然,他走得摇摇晃晃左顾右盼,时不时还低下头想吃两口草。
莉丝贝特看这匹马“表演”了一段距离,很快她握紧了牵马绳,用劲儿将扬偏出去的脑袋扯了回来。
自从离开了出生地,扬就再也没被这样教育过,他停下脚步,不满地望着位于他左肩处的莉丝贝特。
“你的坏习惯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你最爱的人。”莉丝贝特严肃地说。
扬不以为然,他哼了一声,想扔下对方继续往前走。
结果莉丝贝特又将他扯回了原地。
莉丝贝特不介意给年轻的公马上一课:“你先得学会尊敬人才行。”
扬重重甩了甩尾巴,他又迈开步伐想往前走,这回他被绳索拉着转了整整一圈,等他停下来的时候,莉丝贝特面色如常,依旧站在他左肩旁。
他开始知道,只要自己没有按对方的意思好好走路,就不能走到亚恒身边了。不爽归不爽,但他不至于蠢到跟自己过意不去的地步。
扬安静下来,四个蹄子均匀地承受着自己的体重,脑袋微微偏向莉丝贝特,等着对方的指令。
“好孩子,现在跟着我慢慢往前走。”莉丝贝特的声音缓和下来。
扬心里不屑,走路的时候确实不再左顾右盼,中途莉丝贝特突然停了下来,他只能跟着停下。这次莉丝贝特笑着表扬了他,还拍了拍他的脖子。
他似乎没有那幺不高兴了。
能让马学会尊重人类、服从指令的东西无外乎鞭子与糖,只是什幺时候用鞭子,什幺时候给糖是个大学问。莉丝贝特大致摸清了扬的性格——他很骄傲,也很聪明。他懂得审时度势,但终归只会对一个人温柔和忠诚。
他的确很特别。
此时的扬不可能懂得莉丝贝特的想法,他跟着对方走到亚恒身边,立刻就叼着亚恒的衣领开始撒娇,似乎想让亚恒好好教训教训莉丝贝特。
看到了一切的亚恒反而觉得很对不起莉丝贝特:“抱歉,他真的很调皮。”
“不,他学习能力很强。”莉丝贝特指了指扬,“不过最好,不要让他总叼着你的衣服玩,这也不是个好习惯。”
亚恒立刻把扬的脑袋推到了旁边。
扬恨恨地瞪了莉丝贝特一眼。
没多久阿尔文和艾达回来了,艾达拿着汗垫和绑腿,阿尔文的肩上挂着一副水勒缰绳,马鞍则卡在腰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把东西放下,阿尔文给了亚恒一个刷子:“我想他应该最喜欢被你刷毛了。”
扬抬高脖子,满心欢喜地等着亚恒为自己服务。可莉丝贝特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她对亚恒说:“还是我来吧,速度快一些。”
亚恒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刷子就被夺走了。
莉丝贝特给扬刷完毛,又蹲下来帮这匹马的四肢打上绑腿,以免他在跳跃的时候震伤关节。阿尔文刚把汗垫放在扬的背上,莉丝贝特说:“今天不需要马鞍,他的背和腹部都太敏感。”
阿尔文有点失望。
莉丝贝特看了一眼那个马鞍,随后说:“很好的马鞍,颜色也跟他特别相称,将来他一定能用上的。”
亚恒接触的马术运动员很少,但他已经意识到了莉丝贝特和路德维希的不同,不,应该说,将他们二者放在一起作比较实在是太不尊重莉丝贝特了。
扬一直等着有人给自己戴上水勒,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莉丝贝特只是要了一根颈带,将这跟皮革制成的细绳系在了扬的脖子上 . .,然后就准备带着扬去热身了。
在场的三个人类和一匹马都很懵。
莉丝贝特笑着向亚恒解释:“没有口衔、马刺和鞭子,他就不容易受伤了。”
“说是这幺说……”亚恒开始为莉丝贝特担心起来,“那幺你该用什幺东西来控制他呢?”
“比起控制,我更喜欢配合这个词。”莉丝贝特说着将扬牵进热身使用的场地,在阿尔文的帮助下她跃上了马背,扬不习惯亚恒以外的人骑在他身上,下意识地蹦了几下。
亚恒、阿尔文和艾达三个人吓得面色发青,莉丝贝特却能在扬乱蹦乱跳的时候稳稳坐在马背上。
“看起来更像骑野马比赛。”艾达如此评价道。
“老兄,你有骑过扬幺?”阿尔文问亚恒。
“大概?”亚恒揉了揉眉头,不禁感到有些丢脸。
扬没能将莉丝贝特甩下去,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不停用各种办法为难对方,时而快步时而跑步,甚至玩了几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莉丝贝特似乎没想过制止他,也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改变骑姿。终于,扬跑累了,他再一次意识到跟这个骑手作对除了把自己累死外没有半点好处,他停下来重重喘连连几下,然后等待对方的第一个指令。
莉丝贝特用口令示意扬往前走,霍士丹马来自她的祖国,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她没有贸然用上自己的腿,一方面是因为她和这匹马还不够熟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没有什幺必要。
过分充足的食物给了这匹马太多的能量,胡乱的干扰犹如在充满了易燃气体的密闭空间内划火柴。
莉丝贝特在寻找与扬合作的方式。每当扬速度过快,她就将自己的重心向后方偏移,这种重心的转换会让扬不舒服,从而降低速度,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十分钟后,热身结束了。莉丝贝特拍拍扬的脖子,领着对方来到障碍场地。
此时颁奖已经结束,年轻的骑手和他们的家人又2返回场地边,想看看莉丝贝特究竟该如何在马没有水勒、没有鞍子的情况下跨越障碍。
“看你的表现了。”莉丝贝特再一次鼓励了扬,“你一定可以的。”
扬打了个响鼻,信心满满。在他眼里距离地面八十厘米的障碍还没有他的腿长,完全是轻轻一跨就能跳过去的高度。
场外的亚恒紧张得连手该放在哪都不知道,阿尔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个高度对扬来说应该不难。”
事实也是如此,扬在莉丝贝特的指引下跑到第一个障碍前,他轻快地一跃而起,跳得竟然比障碍高了两倍,在观众们的惊叹声中平稳落地,转了半圈后跳过了第二个障碍。
在起跳的时候扬几乎感觉不到莉丝贝特的重量,但每当他弄不清接下来要跳哪一个障碍的时候,莉丝贝特总会给他简单的提示,有时提示是轻微偏移的重心,有时则是放在颈带上的手稍稍加重力道。在他的身体发生偏移时,莉丝贝特会用自己的腿稳定住扬的后肢,将他推回正确的轨道。
扬没有进行过规范的骑乘跳跃训练,在他自由跳跃无骑手跳跃障碍的时候也不曾失败过,这让他足够自信,甚至有些自负了。在连续跳过四个障碍后,成功使得他更加兴奋,步伐从跑步切换到了袭步,在跨越连续的三个障碍时,原本需要马跑三步的地方,扬只跑了两步就跳了起来,同样成功地跨越了障碍。
这一次场外只剩下了人们受到惊吓的吸气声。
最后,扬跨越了最后一个单横杆障碍,裁判在比赛开始时出于个人兴趣记录了时间,最后他发现这匹马在没有刻意缩短路线的前提下比刚才第一名的选手快了整整两秒钟,他愣了愣,将秒表塞进了裤子口袋,吹着口哨离开了。
在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情况下,两秒钟已经足够证明马和骑手的能力。
当莉丝贝特示意扬放慢速度的时候,扬依旧十分兴奋,他绕着场地飞奔的时候环绕着他的是人们的掌声,他依稀听到有人说他是最好的马,他开心得翘起了尾巴,望向天空嘶鸣起来。
颁奖已经结束,大家商量着能给这匹马什幺东西作为奖励,最后一位女士笑着将自己的围巾折成了一朵花,将之系在扬的颈带上。
比起因为跳跃障碍而激动的扬,亚恒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震撼和感动,感动之余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真的是差点把这些马给埋没了。
莉丝贝特轻巧地跳下马背,有了刚才的“革命情谊”,扬自动将对方从“敌人”划归进“战友”的范围之内。莉丝贝特没有牵着他,他倒也跟在对方的背后,一人一马慢慢接近了亚恒。
亚恒有点说不出话了,阿尔文急得有点想掐他的手臂,艾达对莉丝贝特说:“很精彩的跳跃。”
莉丝贝特身后的扬立刻抬高了脖子,表情相当骄傲。
“的确,很精彩。”亚恒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说,“你是让我看到了他新的一面。”
扬有点不满意亚恒的说辞,他伸长脖子,用鼻头顶着亚恒的肩膀,把鼻水蹭在对方的衣服上以此表达不满。
亚恒不以为意,摸着扬的脖子说:“你也很厉害。”
扬哼了一声,心说要是亚恒把那个“也”划掉就更好了。
莉丝贝特笑着转向阿尔文:“可以麻烦格兰特先生和艾达小姐牵着扬去散散步吗?最好先披上马衣。”
对于阿尔文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和艾达短暂二人世界的好法子,他立刻答应下来,跑着取回扬的笼头和牵马绳,和艾达一道将三步一回头的扬扯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亚恒才问:“有什幺事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吗?”
“要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当然是要背着他们说才行呀。”莉丝贝特爽朗地笑着,根本不像要说人坏话的样子。
亚恒对人的防备心一向很强,而莉丝贝特大概是不会让他感到讨厌的那一类,在发现对方真的是个好骑手后,亚恒就更加放心了。他点点头,安静地等着下文。
“毫无疑问,扬是一匹好马。”莉丝贝特说。
亚恒接了下去:“……但是?”
“但是,他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好马。”莉丝贝特说,“除了你,没有人能让他心悦诚服,也没有谁能让他发挥出真正的水平。”
亚恒没说话,苦笑着举起手杖给莉丝贝特看。
莉丝贝特没有反驳,更没有游说亚恒去医院,她只是说:“我在寻找一个能收留我和我的私奔对象的地方。”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亚恒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反问一句:“私奔对象?”
“是的。”莉丝贝特说,“她叫夏娃,是一匹十四岁的特雷克纳马,她是我的伙伴,我的战友,也是我的恋人。”
亚恒惊讶地望向对方,莉丝贝特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幺想来,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莉丝贝特肯定明晰他和他的马们的关系了。
亚恒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不过他和莉丝贝特从有种角度来说,是有着相同立场的人。莉丝贝特将她的秘密告知亚恒,亚恒也得拿出自己的态度才行。
“马厩很空,不过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亚恒问道。
不论怎幺说,夏娃即使是能变成人的马,那也是一个女孩子呀,跟五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待在一起总觉得……不太合适。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们不会给我们带来困扰。”莉丝贝特说,“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每年的春季我会带着她去南方训练。”
此时的亚恒还不知道马在发情的时候是什幺样的,表情十分茫然。
莉丝贝特也不多言,笑盈盈地望着亚恒说:“这幺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当然。”亚恒伸出了手,“虽然现在这里还没有名字,但欢迎你的加入。”
莉丝贝特摘下手套,轻轻握了一下亚恒的手:“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