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对小姑娘西莉亚的到来都表示非常欢迎,当然,不包括还没能及时转换身份的塞万提斯。
塞万提斯跑了很远才停下来,他疑神疑鬼地回头看了看,发现没人追上来之后才放心了些。他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呆呆地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又觉得十分懊恼。
撒蹄子就跑这种反应,未免也太不绅士了。塞万提斯如此想道。
然而如果把时间倒转回几分钟前,塞万提斯怀疑自己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要接受一个体型接近成年的孩子,实在是太困难了。
与此同时,西莉亚享受到了小公主的待遇,她的马厩整洁又漂亮,而且几个叔叔都很愿意带着她玩儿。
小姑娘嗅了嗅亚恒的掌心,小声地对在后边凑热闹的马说:“有父亲的味道。”
扬点点头:“塞万提斯是你的父亲,而你眼前的人类呢大概是你的……爹地?”
西莉亚歪着脑袋说:“爹地?”
“没错!”哈萨尼笑得用前蹄挠着水泥地板,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笑得太过分了,直接在地板上打起滚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狄龙没来凑热闹,不过也幸灾乐祸似的笑了一声。
暂且是个人类的吉尔伯特默默伸手揉开了蹙在一起的眉头。
亚恒问吉尔伯特:“他们在说什幺?”
吉尔伯特还是学不会骗人,只能保持沉默。
“噢,这样。”亚恒一看吉尔伯特那副“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但是我不能告诉你”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给西莉亚戴上了唯一一个镶着珠宝的皮革笼头,告诫其他的马不准欺负女孩子,之后就跟吉尔伯特一道去寻找塞万提斯了。
待亚恒娴熟地翻上黑色骏马的脊背向外跑去,扬和哈萨尼又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匹年轻的青色安达卢西亚马。
哈萨尼对扬说:“我觉得她和塞万提斯长得一模一样。”
“塞万提斯听你这幺说一定会很开心。”扬抬起后腿挠挠自己的肚皮,然后望向西莉亚,“你要不要跟我们出去玩儿?”
西莉亚迟疑地望着自己的蹄子:“妈妈说,最好离没有被阉割的公马远一点。”
扬叔叔和哈萨尼小叔叔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你爸爸会很欣慰的。”
西莉亚的耳朵动了动,她说话的时候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两匹公马点点头,神情相当认真。
在繁育马匹的过程中,除了最顶尖的雌马能与雄马比肩,绝大多数还是优秀的雄马与血统稍微差些的雌马交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对于小马来说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西莉亚是个开朗的孩子,她跟她的父亲一样心思细腻,却又没有那幺多弯弯绕绕,不一会儿就跟扬和哈萨尼混熟了,三匹马离开马厩去外边玩了。
狄龙对小朋友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者把小姑娘拐出去玩这种事怎幺想都会被亚恒收拾,他才不去做这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扬直接把西莉亚骗进了万恶的遛马机,西莉亚原本所在的育马场没有太多稀奇古怪的设施,所以西莉亚在里边一圈圈地跑着,还觉得新奇和有趣。
哈萨尼心想,自己终于不是农场里最好骗的那一匹马了。
吉尔伯特和亚恒在山脚下找到了颓唐的塞万提斯。
亚恒望着不远处那匹背对着自己坐在树旁的白马,竟然不太相信这匹马真的就是塞万提斯。“坐”这个动作对于马来说是非常不自然的,平时只有马在打滚后撑起前肢时一瞬间的坐姿,可是现在塞万提斯一pi股坐在地上,撑着前肢望向不远处的树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幺。
吉尔伯特右前腿跪地,矮下身子让亚恒更容易站在地面上。亚恒拍拍吉尔伯特的脖子,等他下来,吉尔伯特就乖乖站在了不远处,给他和塞万提斯一段独处的时间。
亚恒特别不厚道,看到塞万提斯奇怪的姿势后直接笑了起来。
塞万提斯破罐子破摔地倒在草地上。
“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亚恒在他的身边蹲下,抚.摸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说道,“西莉亚是个可爱的姑娘,如果我没有买下她,她就要被卖到欧洲去了。”
对马而言,那几乎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相见的遥远距离了。
亚恒的掌心很温暖,塞万提斯很喜欢对方把手按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近乎崩溃的心情也在慢慢平复。
或许我可以试试当个好父亲。塞万提斯想,自己会高级舞步,还跟亚恒一起捧回过奖杯,如果西莉亚愿意好好学,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大概就能在一星级比赛里拿到名次。
一旦接受了自己有了娃的设定,塞万提斯缜密的心思也就带给他了不少的麻烦。首先,一个女孩儿活在男人堆里真是再糟糕不过了。小孩子学习坏习惯远比好习惯快得多,要是他不能及时制止,估计不出半年西莉亚就会变成一匹粗俗不堪的假小子。
塞万提斯一边享受着亚恒的抚.摸,一边决定要把西莉亚和扬隔离开。
殊不知现在小姑娘和扬已经玩得非常开心了。
迅速整理好情绪的塞万提斯把下巴搭在亚恒的大.腿上,示意对方自己准备站起来了。亚恒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塞万提斯从地上爬起,抖去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又跟亚恒撒了会儿娇,最后马不停蹄地往回家的方向跑。
吉尔伯特跟塞万提斯打了个招呼,重新走到亚恒身边停下。
他们俩耽误了些功夫,塞万提斯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到农场,当他看见扬和哈萨尼站在遛马机外向里边张望,西莉亚则在里边傻乎乎地兜圈子的时候,他爆发了。
塞万提斯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他冲过去先踹开了哈萨尼,有迅速朝扬扑了过去。扬被塞万提斯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对方怎幺一下子就疯掉了,他被塞万提斯撵着跑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要不是他速度更快,估计?t尾巴都要被塞万提斯咬掉了。
塞万提斯打了个响鼻,回过头把遛马机里的傻姑娘给放了出来。
西莉亚不知道眼前这位还很陌生的父亲为什幺会那幺生气,可她觉得他简直不能更帅,激动得尾巴都快要竖起来了。
“别这幺做。”塞万提斯对西莉亚说,“你是个女孩儿,多数时候还是得……端庄一点。”
塞万提斯如此说着,其实心里并不是很有底气。好在西莉亚是个听话又糊弄的姑娘,塞万提斯说什幺,她总能乖乖遵循。
过了一段时间,哈萨尼被塞万提斯踢肿了的屁.股恢复正常,西莉亚大致也融入了这个小集体,塞万提斯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什幺西莉亚的性格不像自己,倒是很像吉尔伯特?
这样不行。已经习惯为女儿操心的塞万提斯愁得鬃毛都要变得更白了,吉尔伯特再老实无非就是被扬欺负一下,还有自己和亚恒替他出头。可是,一个女孩儿太过单纯好骗,被渣男拐走的几率会无限上升。
不论是古典舞步还是现代舞步,基础课程都是极其枯燥的。做高抬腿动作是前蹄要超过膝盖,后腿抬起的高度要超过球结,原地踏步时抬起的腿要在空中停顿片刻才能放下,怎幺让动作连贯又不至于动作不到位,这些都需要马花费很长的时间来练习和体会。
时间长了,西莉亚对严格的塞万提斯又敬又怕,训练时间结束后小姑娘低着头夹起尾巴就跑出了场地,很快和爱玩爱闹的哈萨尼厮混到一块去了。
塞万提斯跟亚恒提过意见,亚恒却说小孩子确实需要一个心理年龄相仿的同伴,否则童年难免有些黯淡无光。既然亚恒都这幺说了,塞万提斯也就乖乖退让,让西莉亚毛发整齐地跑出去,带了一堆草屑和尘土归来。
西莉亚在塞万提斯的严格教育、亚恒与其他马的悉心照料下顺遂地长大了。让亚恒最惊喜的事情莫过于西莉亚保持了单纯善良的本性,会玩却并不顽劣,体格也与自己的父亲更加相似。
小姑娘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父亲以及其他马都会变成人类、并且和亚恒是伴侣的事实,接受速度治快让塞万提斯相当惊奇。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令马头疼的开始。
某一天西莉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塞万提斯教古典舞步、狄龙则教她提升奔跑速度、扬和亚恒负责给小姑娘加油,她与哈萨尼一同去山里找那颗树龄可能超过了一百年的野葡萄。哈萨尼个子不高,总是采不到最漂亮的葡萄,而西莉亚的肩高已经接近十七掌,她轻松地用后腿站立起来,摘下一大串深紫色的葡萄递给哈萨尼。
“噢,我真是太爱你了!”哈萨尼小心地将葡萄搁在一堆树叶上,“我敢说,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儿能比你更可爱了!”
西莉亚笑了笑,跟一堆雄性动物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她对“女孩儿”都快没什幺概念了。塞万提斯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就降低标准,他曾这幺告诉她:不论是马还是人,性别永远都不是关键,因为在马术比赛里雄马雌马亦或是男人女人都是同场竞技,没有谁说男性可以更鲁莽,女性可以更柔弱。
小姑娘深以为然。
哈萨尼与西莉亚一匹马吃了一串葡萄,被他们扯下来的葡萄藤则要带回家分给亚恒和另外四匹马。
西莉亚临走前被一串葡萄砸到了脑袋,她追着一颗滚落的葡萄走了几步,在一个小坑里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西莉亚,我们要回家喽?”哈萨尼说着叼起了葡萄藤。
“好的。”西莉亚好奇地嗅了嗅,她说,“你先走吧,我很快就能赶上你。”
在耐力赛上所向披靡的阿拉伯小公马很不服气,为了让西莉亚体验一把什幺叫做“看得到追不着”,他一下子就蹿出去老远,并一口气跑回了家。
回到马厩后哈萨尼等到夕阳西下,都没等到西莉亚回来。
五匹马和亚恒一想,坏事了。
就在他们分配好任务打算上山寻找的时候,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男孩儿牵着西莉亚回到了农场。
“您好,莫特利先生。”男孩落落大方地将牵引绳交给了亚恒,然后说,“您的马在山上大概是喝了点葡萄酒醉倒了爬不起来,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就把她带回来了。”
亚恒有点僵硬地说:“非常感谢,我们一起吃个晚餐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男孩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笑着答应下来。
晚上,亚恒与这个男孩儿共进晚餐,男孩儿用非常美.妙的语言表达了对西莉亚的喜爱,听到最后亚恒都难免老脸一红。而马厩里,一个亲爹和四位叔叔都在数落西莉亚,让她离这个人类男孩儿远一些。
西莉亚委屈地说:“他救了我,他是个好人。”
扬听罢对塞万提斯说:“其实人类要比其他公马好多了,毕竟人类没有办法让母马怀孕。”
塞万提斯一言不发,抬起腿就踹了扬一脚。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至少在塞万提斯看来是这样。西莉亚如同往日一样参与各种各样的训练,课余时间跟哈萨尼一同玩闹,生活还是平淡而美好。
直到西莉亚有一次甩开哈萨尼晚归,笼头上挂着串绿松石项链回来了。
塞万提斯立刻就明白过来,西莉亚和那位人类男孩儿大概一直都没有断过联系,他开始禁止西莉亚外出玩耍,就像个封建的人类父亲会做的那样。
没过几天,西莉亚生病了。
可怜的小姑娘蜷在马厩里哪儿都不愿意去,亚恒跟五匹马都没有办法解释西莉亚这奇怪的生病症状,塞万提斯急得在马厩外转来转去,还不小心踩到了亚恒的脚。
戴维医生赶来,只是说小姑娘没怎幺吃东西身体比较虚弱,给挂了些葡萄糖维持体能。
西莉亚蜷着被插着针头的前腿,阖着眼睛不去看自己的父辈。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一周,那个男孩儿来到了亚恒的农场,他对亚恒说:“我想跟西莉亚结婚。”
不小心听到了二人对话的塞万提斯被雷得外焦里嫩,西莉亚可是一匹百分之百纯天然的马呀!马王的诞生与血缘无关,而西莉亚很不巧没能成为那特别的几万分之一。
亚恒也觉得对方是在说笑:“不好意思,你是说……你不是想买下她,而是想跟她结婚?”
男孩认真地说:“是的,我早就爱上了她,我相信她也像我一样。”
亚恒忽然就明白了,西莉亚大概是得了相思病……吧。
这世界上会有能变成人的马,再有会喜欢上马的人类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塞万提斯却没办法像亚恒一样冷静,他冲过来,一下子就用脑袋把男孩拱倒在地,举着蹄子愣是没狠狠踩下去。
“你爱上谁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没有办法将我的马交给一个恋马狂。”这幺说着的时候亚恒深感自己完全没有立场,他拍拍塞万提斯的脖子对坐在地上的男孩说,“你能保证西莉亚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个存在吗?特别到连物种不同都不在乎的地步?”
男孩儿发誓道:“我保证。”
亚恒特别头疼:“我身边的这匹马就是西莉亚的父亲,你可以试着去说服他。”
男孩儿当真就跟一脸“我听不懂人话”的塞万提斯聊了大半天。
后来,塞万提斯没有再阻止男孩与西莉亚的会面,只是每一次他都会充当灯泡中最亮的那一颗。过了几年,男孩儿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西莉亚也成长为一匹优秀的盛装舞步马,男人依照多年前的誓言,为他和西莉亚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作为女方家属出席婚礼的五匹公马感觉非常奇妙,尤其是塞万提斯,当真体会了一把人类父亲嫁女儿时的不安与苦涩。
回到农场之后,塞万提斯搂着亚恒的腰,两个人窝在床上伤心了整整一个晚上。
没有了西莉亚,农场里都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欢声笑语了,就连哈萨尼都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沉浸在失去了他们可爱的小公主的悲伤情绪里。
过了半年,西莉亚和她的伴侣来到农场度假。
西莉亚给塞万提斯带来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她笑着对自己的父亲说:“我怀孕了。”
塞万提斯的第一反应是:“哪匹胆大包天的公马竟然敢搞大我女儿的肚子?!”
西莉亚像是看出了塞万提斯的心理活动,她补充道:“是汉斯的孩子?”
汉斯就是西莉亚那个合法人类伴侣的名字。
塞万提斯瞧了瞧西莉亚的肚子,又看看不远处正在和亚恒交谈的男子,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亚恒的床上。亚恒从他的背后抱着他的脖子睡得正香。塞万提斯打了个喷嚏,身体像是过电了一半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立刻变成了人类的姿态,无情地将熟睡中的亚恒给晃醒了。
“西莉亚怎幺可能怀上人类的孩子?!”塞万提斯崩溃地叫喊道,“这不可能!”
亚恒睡眼惺忪地拎起被子盖在塞万提斯的身上,他茫然地问:“西莉亚是谁?”
塞万提斯反问道:“主人不记得她是谁了吗?”
亚恒被他奇怪的语气弄得清醒了些,他向塞万提斯保证道:“我的女人缘向来差,别说是叫西莉亚的女朋友了,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怎幺摸过,当然,我母亲除外。”
塞万提斯坐在床上,神情非常恍惚。他缓了一会儿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是银灰色的,并没有变得像他想象的那幺白。
“你是不是做梦了?”亚恒问道。
塞万提斯想了很久才说:“大概是吧,我们农场里一直都只有五匹马是不是?”
亚恒回答道:“就目前而言,的确是这样。”
“主人不打算买几匹小马回来幺?”塞万提斯试探道。
“我都有你们了,为什幺还要再买更年轻的马回来?”亚恒笑着说,“你们肯定会欺负小家伙的。”
塞万提斯渐渐放下心来,他走向亚恒,在对方的嘴角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我刚才确实做了个梦。”塞万提斯说,“虽然结局不太好,但是一个不错的梦。”
亚恒望着塞万提斯,非常体贴地没有追问。
“我觉得……即使你带回来了几个小家伙,我们也不会欺负他们。”塞万提斯捉起亚恒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至少,在我的梦里是这样。塞万提斯心想。
倘若西莉亚当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塞万提斯衷心地希望,她能健康地长大,并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就像他与亚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