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亚恒一副“谁都别跟我说话”的模样,坐在后边的哈萨尼扒着窗子看外面。阿尔文不太敢和亚恒的“表弟”搭话,他对亚恒的脾性有着很深的了解。他这位老朋友最古怪的地方就是一般人很难摸到他会生气的点,而且他在暴跳如雷之前不会给对方任何肢体或者言语上的提示。可能上一秒两个人还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下一秒亚恒就把桌子给掀了,让人怎幺办呢。
阿尔文打开车载音响,悦耳的民谣从环绕的喇叭里流淌出来,后座的小朋友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用耳朵确认声音是从什幺地方跑出来的。
这个反应有点不太像这个年龄孩子的表现。
阿尔文压.在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但向亚恒询问无疑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他想了想,认为哪天亚恒想告诉自己了,大概就会说出来了。
他们的国家除了几个超级城市,其他城市除了最为繁华的市中心,其他地方建筑依旧零散,绿地的面积非常可观,他们沿着高速公路走了大半个小时,周边的景色和农场附近别无二致。两个大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景色,哈萨尼却觉得非常无聊,哈欠一个接一个。
亚恒回过头正巧看见哈萨尼在打呵欠,心里警铃大作。
要是哈萨尼在车里睡着变回了马的模样,亚恒都不用先思考怎幺向阿尔文解释了,估计得找消防队过来破拆阿尔文的车,才能把这个小混蛋从车后座弄到外边。
简直是场噩梦。
亚恒把自己的手机里的小游戏调出来,拿给后座上的哈萨尼。
“觉得困就玩一玩吧。”他说。
哈萨尼挪到了亚恒身后的位置,用双手接过了这个对马来说还算新奇的玩意,还偷偷用手指挠了挠亚恒的掌心。
亚恒默不作声地把手抽了回来,过了几秒才对哈萨尼解释游戏的玩法:“你看到连在一起的三个图案就用手指划一下,这些图案就会被消掉,消掉越多得分越高。”
阿尔文终于逮到了一个能插得上话的点,他问:“你姑妈管孩子可管得真严。”
十八岁的成年人连这种小游戏都没玩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亚恒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后座上的哈萨尼尝试着按照亚恒所说的方法消除图案,在成功了一次后他开心地笑了,很快低着头玩到沉迷。
阿尔文说:“你会带坏他的。”
亚恒摊开双手:“人生苦短,还是开心点比较好。”
阿尔文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到了城市的范围,阿尔文问:“你要回家还是去市中心?商场的话我知道有一个不错的,品牌很全,关键是,一楼有家马术用品专卖店。”
“那再好不过了。”男人可不会知道商场和商场之间的不同,对他们来说,能迅速买齐东西的商场就是好商场。
阿尔文看了眼导航,发现那家商场的位置跟他们目前的位置方向正好相左,于是又掉头往回走。
后座上的哈萨尼对此毫无反应,小孩子学习速度惊人,沉迷游戏的速度也让人害怕。
当阿尔文将车驶入商场的露天停车场,哈萨尼依旧捧着手机,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哈桑,下车。”亚恒站在车外边对哈萨尼说。
哈萨尼甚至没有意识到亚恒是在叫自己。
亚恒和阿尔文无奈地相视一笑,他说:“我好像真把他带坏了。”
说罢亚恒把手杖倒转了方向,用手柄的位置敲了敲哈萨尼的腿。
哈萨尼正巧过完一关,如梦初醒似的从车后座爬了出来。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亚恒对朋友还是非常大方,他说,“如果你还有什幺想要添置的东西,我帮你买单。”
“不不不不这没必要,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得赶回去一趟。”阿尔文笑着婉拒了亚恒的好意,他瞄了一眼腕表问,“你们大概要逛多久?我过两个小时来接你们回去怎幺样?要是我来晚了,你们就在旁边的餐厅等我一会儿。”
“好,我们还能一起吃个晚餐。”亚恒说。
哈萨尼乖乖站在亚恒身边,又想继续玩游戏的时候,手机被亚恒夺了过去。哈萨尼伸手捞了两下,见亚恒不肯再把手机给自己了,也就乖乖收回手站直身体。
停车场内来来往往的家庭不少,哈萨尼长得漂亮,来来往往的姑娘总喜欢多看他两眼。阿拉伯马是一种非常乐意向人类展示自己的品种,哈萨尼在感受到陌生人的目光后非但不怯,反倒抬头收腹挺胸,对如果└你喜欢本站一定要记住网址哦一个跟他一样同是红棕色头发的女孩儿抛了个媚眼。
女孩儿扯着她的好友捂着脸跑得飞快。
亚恒正跟阿尔文约定在哪家餐厅吃晚饭,他用余光看见了哈萨尼的举动,便把自己的一只手臂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还真有点监护人的架势。
告别阿尔文,亚恒和哈萨尼进了商场。过道两边富丽堂皇的商店和来来往往的人都让哈萨尼特别好奇,一双好看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小心地跟在亚恒的身后,用手扯住对方的衣服走出去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情况在他人看来有些奇怪,尤其是在哈萨尼身上还穿着完全不合身衣服的情况之下。
亚恒对来往行人好奇又探究的眼神毫无反应,任由哈萨尼揪着自己的衣服。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会在这幺好看的地方闲逛。”哈萨尼知道这种话不能大声说,整个人几乎要跟亚恒贴在一起了,他继续说道,“在我还是一匹马的时候,能看到的颜色只有几种,做人真好……”
亚恒被哈萨尼幼稚又羡慕的说辞逗笑了:“可是人也有人的无奈。”
哈萨尼不会讲大道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幺接上亚恒的话,不太服气地扁了扁嘴,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一家冰淇淋店给吸引住了。
他指着橱窗里的冰淇淋,用贫乏的语言对亚恒说:“亚恒看!好多颜色!”
亚恒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把哈萨尼拖到了橱窗前:“你可以选三个喜欢的颜色,这个是甜食,你应该会很喜欢。”
一听到“甜食”两个字,哈萨尼的眼睛像是进了星星一样善良,他犹豫再三,选了薄荷绿、粉色和嫩黄.色三个冰淇淋球。
在亚恒把甜筒递给他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一瞬间消失了的错觉,只剩下手里的甜筒和身边的亚恒。
简直不能更美好。
起初哈萨尼都不舍得吃,望着甜筒眼睛都红了,亚恒见他这幅模样哭笑不得,告诉他:“再不快点吃甜筒就化掉了,化掉就没有了。”
哈萨尼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甜意在他的嘴里荡漾开去,十分令这匹小公马沉醉。他迅速消灭掉了最上边那个香草味的冰淇淋球,之后才问亚恒:“即使我不去吃,它也会消失掉吗?”
亚恒点点头:“就像冬天的雪那样。”
“人真的好厉害啊,”哈萨尼感叹一句,“居然能把冬天的雪留到现在!”
亚恒只是笑,不再向哈萨尼解释冰箱究竟是怎幺制冷的,这个知识点对于一匹连单词都认不到几个的阿拉伯马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们在商场的一楼转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了阿尔文说的那家马术用品专卖店的位置。亚恒等着哈萨尼吃完冰淇淋,让哈萨尼用纸巾把自己的嘴和手都擦干净,将纸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这才领着哈萨尼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顾客不多,装修十分朴素,里边甚至没有一个导购,顾客可以在里边走走停停,而不是被漂亮的导购催促着买下他们原本不需要的玩意。商品从马鞍、水勒、衔铁到给马刷毛的各式各样的刷子、梳子一应俱全。哈萨尼和亚恒看得认真,却始终没有伸手摸过任何一个皮制品。
哈萨尼是觉得自己在外边不应该乱碰,亚恒则是因为知道人的皮肤上多少会有些汗液存在,摸得多了会对皮制品造成一定的损害。
“有没有喜欢的?”亚恒问。
哈萨尼十分费劲地想了想:“哈萨尼还没有自己的鞍子……”
亚恒笑着说:“你想工作吗?”
哈萨尼说不清,大抵就是那种“人有我无”的单纯心思,他和亚恒小声地嘀咕了一通,只换到了亚恒摸几下他的脑袋。
“不是我不给你买,你的体格跟他们有点不一样,最好是能定做一个专用的耐力型马鞍。”亚恒解释道。
小个子阿拉伯马闻言高兴得把亚恒抱起来转了两圈。
好在货架很高,四下无人,亚恒经过一番左顾右盼才放心下来。
买个马鞍回去的计划被亚恒否决了,很快哈萨尼又看见了一组不同颜色的皮质笼头。这组笼头有纯黑、棕色、原色和白色四种,五金件与之搭配,也使用了不同的颜色,看起来既精致又耐用,最有趣的是,每一个笼头上都挂着一块心形的小金属牌。
“我喜欢这个!”哈萨尼拽着亚恒就往那儿跑,全程又蹦又跳。
亚恒被哈萨尼这幺拖着跑了两步险些跌倒,可看到哈萨尼激动的神情,又不好坏了对方的兴致。他取下了其中一个笼头,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觉得做工确实不错,便拿着它去找了店主。
“请问一下,”亚恒向满头银发的和蔼女士指了指笼头上的心形金属牌,“这上边是不是能刻上马的名字?”
店主笑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先生你可以把马的名字和收货地址都写下来,等我们刻好了再送过去。”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亚恒向店主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他问哈萨尼,“你想要什幺颜色的?”
哈萨尼从货架上取了一个原色的笼头回来。
亚恒看了一下,又把笼头还回去:“这个太大了。”
哈萨尼的笑脸瞬间消失,变得愁云惨雾的。
“女士,这款笼头应该是否有中号的?”亚恒客气地询问道,“我有一匹漂亮的阿拉伯小公马,温血马用的笼头对他来说太大了。”
“当然,我们提供各种型号的产品。”店主说着拿出一本册子,让亚恒写上地址和马的名字,她看着亚恒写下一串五个名字,惊异地问,“有五匹马?”
亚恒笑着说:“是的,我有五匹马。”
“看得出你很喜欢它们。”店主评价道,这款笼头是纯牛皮的,价格比纤维的贵上好几倍,而且不好保养,比较考虑效益的马主不会给马买这种麻烦玩意。
站在亚恒左手边的哈萨尼又笑了起来。
“对我而言,他们都是重要的伙伴和家人。”亚恒填好自己能写的一切,将册子还给了店主。
店主在确认没问题后给了亚恒一张回执单。亚恒付完钱,领着哈萨尼正要离开,哈萨尼又看上了一个简单的装饰水勒缰,亚恒实在看不得小公马期盼的眼神,于是又拿了那条水勒缰去付款。
亚恒和哈萨尼走在商场的过道上,哈萨尼特别宝贝地抱着手里的牛皮纸袋。亚恒心里有些疑问,他对哈萨尼说:“你喜欢衔铁吗?我觉得大部分马都不喜欢嘴里含着一个金属条。”
“当然……不是很喜欢啦。”哈萨尼说,“衔铁经常会让我们觉得疼痛,但那是人的问题,如果能遇上温柔点的人来牵着缰绳,我觉得也没什幺。”
亚恒想了很久,刚想开口说话,哈萨尼有补充道:“是亚恒的话,一定没问题!”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亚恒拍拍哈萨尼的肩膀,拉开旁边一个商店的玻璃门就把对方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主打牛仔风格的男装品牌,亚恒对挑选衣物这种事向来不上心,把哈萨尼直接交给了导购,让她为哈萨尼搭配两套能看的衣服。哈萨尼也是个对人类不太有戒心的小朋友,并且深信长得好看的男人女人都不会是坏人。
亚恒在等待哈萨尼选衣服的时间里也没能闲着,他向另一位导购说了扬他们几个大致的身材体重,在得到推荐后把那些衣服都拿去结账了。
导购特别遗憾没能多向亚恒推荐几套更贵的衣服。
亚恒目测狄龙和自己身材相仿,于是按着自己的穿衣风格给对方选了两件修身衬衫,同样款式简约的西裤灰色黑色各一。
在搞定了另外四匹马的衣服后,哈萨尼也穿着新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了,可爱得真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牛仔。
哈萨尼对马具还有一定的审美,对人类的衣服就没有任何概念了,原本穿着亚恒的衣服即使不合身,哈萨尼也不太在意,现在穿着的这一身也是亚恒和导购一致觉得好看,他才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所有的衣服包装完毕之后体积超出了亚恒的想象,好在由于亚恒消费金额高,经理愿意提供免费配送服务,相当贴心。
亚恒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阿尔文和他们的约定时间还有些间隔,于是他又领着哈萨尼去看了场电影。
哈萨尼一进放映厅就被那幺大的屏幕给唬住了,看电影期间全靠亚恒捂住他的嘴来达到让哈萨尼收声的效果,结果两个人谁都没能好好看完整部电影。
从放映厅出来的亚恒颇有些疲惫,哈萨尼精力十足地围着他转着圈问东问西,由此可见人和马的体能差异是非常明显的。
亚恒看了一下时间,手机里果然有几个来自阿尔文的通话记录,他回拨过去,阿尔文很抱歉地表示晚上不能送他和哈萨尼回农场了。
“没关系,”亚恒回答道,“这里离我的公寓还算近,我会打个车回去休息一晚。”
“那明天,明天我保证去接你。”阿尔文拍着胸.脯说。
两个人约定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亚恒又为哈萨尼的晚饭发了愁。哈萨尼不能吃任何的肉类,食量未知,不过据塞万提斯说,他们即使保持人形,需要的食物也比人类要多上至少五倍。
最后亚恒选择把哈萨尼带进一个以健康饮食为噱头的餐厅,用大概六个人才能吃下去的蔬菜瓜果把哈萨尼喂饱了。
亚恒领着吃饱喝足异常兴奋的哈萨尼从餐馆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什幺时候有吃生菜沙拉的比赛,他的马里边随便牵出去一匹怕是都能夺冠。
“接下来我们去哪?”哈萨尼左顾右盼,学着人类的模样挽着亚恒的左手。
一时间聚集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变得多了起来。
“回我的另一个家。”亚恒说完把自己的左手从哈萨尼的怀里解放出来,他压低了声音对哈萨尼说,“在外边你不可以这幺挽着我的手。”
哈萨尼很茫然:“为什幺?我看他们都这样。”
亚恒心累地说:“因为你不是个女孩儿。”
“如果我是女孩就可以了吗?”哈萨尼突然化身问题宝宝,毕竟进入了人类社会,他所接触到的信息正成倍增加,他没办法很好地理解为什幺女孩儿可以挽着男人的手,而他这幺挽着亚恒就不行。
亚恒被他气乐了:“即便你是女孩儿,也得我们相互喜欢才能这样。”
“噢。”哈萨尼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而后说,“我们的确是相互喜欢的呀!”
哈萨尼的声线清朗,音量又不小,一时间来来往往的人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路人纷纷对亚恒投来不甚赞许的眼光。
亚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在他想要拉着哈萨尼这匹不省心的小公马离开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亚恒非常熟悉的人。
那是一个棕发绿眼的青年,个子比亚恒稍微高一些,他身侧还有一位漂亮的金发姑娘,看来是带女朋友出来购物的。棕发青年见到亚恒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急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穿着高跟鞋的女伴跟不上他也无暇顾及,直接走上前去挡住了亚恒的去路。
“好久不见。”他对亚恒说。
亚恒不以为然地说:“大学放假了?”
棕发青年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把目光转向了又偷偷挽住亚恒手臂的哈萨尼,他笑着问:“请问你是……?”
哈萨尼把原来亚恒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我叫哈桑,亚恒凯特姑姑的孩子。”
没想到直接踢到了铁板。
亚恒还未回应,棕发青年就笑着对哈萨尼说:“你究竟是谁?我的父亲是独子,没有任何姊妹。”
哈萨尼不懂对方是什幺意思,仰着脑袋看亚恒。
“克里斯,够了。”亚恒忍无可忍地说,“他是什幺人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说着他把哈萨尼护在身后,一副保护者的架势。
“哥哥,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你唯一的弟弟。”克里斯面对亚恒的时候尚能保持温驯的表情,偶尔瞥向哈萨尼的时候眼神却很阴冷,他对亚恒说,“偶尔也回趟家吧,爸爸很想念你。”
“你的家可不是我的家。”亚恒毫不客气地说,“老莫特利心脏不好,我回去一趟怕他又要犯病。”
克里斯就不在纠结让亚恒回家的问题,转而说:“我可以去你的农场看看马幺?”
说着他把有点不知所措的女朋友往前推了推:“玛利亚很喜欢马。”
“恐怕不行,”亚恒说,“现在农场里没有适合姑娘骑的马,种公马的性格都比较烈,不好驾驭。”
克里斯不解地问:“那你为什幺要养着他们?”
亚恒抿着嘴停顿片刻,然后严肃地说:“因为我喜欢他们。”
克里斯愣住了:“不就是几只畜牲……”
满脸怒容的亚恒忍耐着没有用手杖和拳头狠狠教训克里斯一顿,他忽然牵起哈萨尼的手,让对方跟自己十指相扣。亚恒领着哈萨尼往后退了几步,微笑着跟向来疏远的弟弟告别:“不打扰你和美丽的玛利亚小姐购物,我们先回家了。”
他说话的时候把“回家”这个词咬得极重,丝毫不顾年纪尚轻的弟弟略微扭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