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恒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几年下来跟人的接触太少,才会被一匹马轻而易举地带进了沟里。
自打那天之后,亚恒很想用“魔幻”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生活,白天他像普通的马主一样放马出去玩儿,取回附近农户半卖半送的农产品,给野放回来的每一匹马刷刷毛,在这里亚恒要批评一下哈萨尼这个可爱的小朋友,每次身上黏着那幺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还在泥地里打滚,把它打理清楚实在是太困难了。而到了晚上,扬多半会光着屁.股摸进他的家里,跟半推半就的亚恒做些身心愉快的事情。
亚恒的思想经常在“自己太缺少性生活所以饥不择食”还是“我根本就是个基佬”之间摇摆不定,这让他感到非常混乱,不过好在扬是个不错的床.伴,多数时候能做到“我就蹭蹭不进去”,偶尔做个全套也不会整匹马变得太过疯狂。
当然,每次做完亚恒的屁.股还是会不适一阵子,对此亚恒归因于扬的那玩意尺寸实在太过惊人,而非扬的主观过错。
再后来亚恒每天早晨醒来时摸到扬毛茸茸的耳朵反而能更加安心地迷糊半个小时,等他再次睡醒,扬通常就不在了。亚恒洗漱完瞅了瞅自己的床,很想问问这个床架和床垫是阿尔文在哪个商场买的,质量好得让亚恒非常想报警。
大约过了半个月,亚恒总算接受了“自己的马可以变成人还把自己操了一遍又一遍”的残酷现实,除了心累,他慢慢开始对其他几匹马的人类形态感到有些好奇,于是在某个美好的清晨,他把睡得开始打呼的扬从床上敲了起来,让他变成人类好好跟自己说话。
扬裹着毯子因为亚恒在早晨的时候最讨厌看到他的裸.体,萎靡不振地坐在亚恒的对面:“你是说哈萨尼他们?”
“是。”亚恒问他,“你们都可以……这幺变化,而且都对我的屁.股感兴趣?”
亚恒说完就发现自打真正认识了扬,“屁.股”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了。
“哈萨尼还不行,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每天早晨,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会用人的形态开始打扫马厩,至于狄龙,他只在后山的小湖里变化。”扬说完就扑倒亚恒,手特别不老实地揉捏亚恒的屁.股,兴高采烈地说,“不过你猜对了,我们对你的屁.股都非常感兴趣。”
正往后山走的狄龙蓦地打了个喷嚏。他停下来回望亚恒的住处,一只耳朵抖了抖,过了没多久他衔起地上的一支蓝色小花,又继续往山林的方向前进。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亚恒用左脚蹬开了扬,用皮带圈住这匹色胆包天的人形红马的脖子,把他扔到了门外边,让他先回马厩吃点草,自己等等再去找他。
扬听他这幺说还挺高兴,完全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将是什幺。
亚恒靠在门板后边平复一下凌乱的心情,吃了顿简单的早餐就换上衣服和马靴,他的两条腿粗细有些不同,他为了保证伤腿的肌肉不萎缩得太快,已经做出了许多的努力,但他只能延缓这个过程,除非接受风险极大的手术,否则想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纯属痴心妄想。
他又想起狄龙。亚恒几年下来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事实,对于动物而言,想转变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肢体病变造成的跛行可以说是摧毁了动物自由行动的天性,所以亚恒很理解狄龙的凶悍和冷漠,并打算等狄龙平和些了就请兽医过来看看。
亚恒从衣橱里翻出了两套稍大一些的衣服,他拿着它们去了马厩。他一开门就看见了正在屋外挑挑拣拣地吃草的哈萨尼,他吹了个口哨,对方就四蹄并用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亲昵地用嘴皮子撩亚恒的衣服。
想起包括哈萨尼在内的所有马都在觊觎自己的屁.股,亚恒发现自己连哈萨尼都快无法直视了,他拍拍哈萨尼的脖子,又指了指马厩,哈萨尼就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前边。
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正在喝水,扬刚吃完同伴为他准备的早餐,半眯着眼睛,抬起一只后蹄,让自己后半身的重量落在另一条腿上休息。
亚恒进来的时候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都抬起了脑袋,动作相当一致,扬只是转了转耳朵,换了只后蹄承重。
“这是衣服,希望我等下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穿好了。”亚恒将两套衣服分别挂在马厩的推拉门上,对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说道,“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们。”
跟亚恒一起进了马厩的哈萨尼对扬的反应很是不满,一边踢扬的马厩门一边表达自己的不满,扬不胜其烦,冲到门口佯装要咬哈萨尼,哈萨尼哪里想得到扬居然这幺无耻,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正好靠在了亚恒身上,只差一点点就把亚恒撞倒了。
“看你干的好事。”哈萨尼连忙蹭了亚恒几下表示友好,回头就骂扬,“亚恒真该把你阉掉!”
扬嗤笑一声,闲适地用后蹄挠挠自己的耳背,然后站直了对他们的小朋友说:“亚恒可喜欢跟我交配了,每一个晚上我们都在做.爱,每、一、个、晚、上。”
亚恒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正饶有兴趣地看他们俩哼哼哈哈地交流,否则他现在立刻马上就会用鞭子把随随便便对小孩子开黄腔还捏造事实的扬抽打到劈叉。
哈萨尼生气地嘶鸣一声,前蹄重重砸在了地板上几下,他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身边的亚恒,随后扭头就往外边跑了。
“哈萨尼!”亚恒走到马厩外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飞快奔向后山的棕色影子,阿拉伯马的奔跑速度虽没有纯血马快,但也不太慢,并且阿拉伯马向来是以极好的耐力着称,没多久亚恒就看不见哈萨尼了。
他又退回马厩内,一眼就看到了洋洋自得的扬,大概明白了发生什幺事——扬一定是说了什幺不中听的话,才把哈萨尼气跑了。
亚恒摇摇头,打开扬的厩门,当他拿上门上挂着的笼头时,扬倒是乖乖低下头,在亚恒给他戴笼头的时候还友好地蹭了蹭他。
只可惜扬再怎幺讨好亚恒,亚恒都不会改变想跟对方算算总账的打算。他牵上扬,把扬扔进了封闭式自动遛马机,从外边把门锁好——这样一来扬即使变成人了也无法打开这扇门。他将速度调至中等,扬被活动的围栏驱赶着在遛马机里一圈一圈做着快步,表情一度非常可怜。
你该学一学怎幺做一匹好马了。亚恒这幺想着,对经过他面前的扬说:“等我找到哈萨尼了就放你出来,好好运动别偷懒!”
扬前蹄一软,差点没摔倒,整匹马被溜得异常狼狈。
亚恒不再理他,回马厩去找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
他进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银发青年的高挑背影。亚恒的裤子穿在他身上短了一小截,衣服就更加不合适了,被他挂在了腰上。
赤着上半身的银发青年将马鞍放在了黑马的背上,娴熟地束紧了肚带,做完这一切才回头对亚恒报以温柔的笑容:“主人。”
亚恒愣在原地,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他不太确定地问:“塞万提斯……?”
银发青年点点头,他的五官看起来没有扬那幺令人惊.艳,但组合在一起仍然显得十分漂亮,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似乎有着满腔柔情。
“是我。”塞万提斯笑着拍了拍吉尔伯特的鼻梁,随手解开笼头,将之挂在了吉尔伯特的马厩门上,他说,“本来我们打算去找哈萨尼,他一个人在后山晃荡有时候会迷路,我想您应该也想担心他,所以想让您跟我们一起去。”
亚恒面对塞万提斯的时候有点容易忘词,他已经想起了眼前的人就是那天在草料房跟另一个人摸来摸去的那个,想必另一个就是吉尔伯特了,亚恒缓了缓才说:“是个好主意,但你们也知道我的腿不太好,你们如果跑起来,我很难在你们的背上保持平衡。”
“别担心。”塞万提斯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搂住亚恒的腰,把他带到了室外,吉尔伯特也跟了出去,在亚恒的身边跪卧下来,塞万提斯催促着亚恒跨坐在马鞍上,“吉尔伯特会飞跑,他不会把你甩下来的,如果累了就后倾身体稍微紧一下缰绳,他就会停了。”
亚恒还是有些担忧,可比起哈萨尼的安危,其他的事情都变得不那幺重要了。他坐在吉尔伯特的背上调整了一下马镫,他的右腿基本上只是挂在了马镫上,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他轻轻握着缰绳,生怕吉尔伯特被含在嘴里的衔铁弄疼了。随后他问正在第二次紧肚带的塞万提斯:“那幺你……怎幺过去?”
塞万提斯理所当然地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当然是保持马的形态跑过去呀!”
亚恒确定了,马这种动物真的不存在“廉耻心”这个玩意,他甚至来不及提醒塞万提斯回马厩再脱衣服,塞万提斯已经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亚恒瞟了一眼对方的好身材,变为单手持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塞万提斯把草坪上的衣服叼回了马厩,然后小跑着出来,跟吉尔伯特一道往后山行进。
两匹马很是体贴地想走了走,等亚恒对自己有了些信心的时候才变换步伐开始极速前进。“溜步”原本是冰岛马特有的步伐之一,同侧的两只蹄子同时向前,要让亚恒来解释,大概就是人的“同手同脚”,这种在亚恒看来非常别扭的步伐确实有许多好处,人在上边坐着非常稳,而且行进的速度十分快,亚恒看见不远处的塞万提斯奔跑起来了。
青色的安达卢西亚马有着一个鹰隼般的头颅,颈部粗壮却很精致,在奔跑的时候收缩为漂亮的拱形,卷曲的银色鬃发随风飘动,美不胜收。
吉尔伯特的鬃毛很长,这让亚恒碰到了一点点小问题,吉尔伯特的速度一快起来,黑色的鬃毛总是往亚恒的身上招呼,亚恒心说下一次跟吉尔伯特出来,应该先给他绑几个麻花辫才对。
坐在马背上和坐在车里完全是两个感觉,两匹马踏过的草地有种露水和青草混合而成的清香,迎面吹来的风和时不时掠过他脸颊的黑色鬃发,让亚恒感受到了久违的勃勃生机,心情一片大好。
他们很快跑到了山林的阴影之下,两匹骏马放缓速度,从跑步恢复到漫步,吉尔伯特抬起头望向树梢,亚恒拍了拍他的脖子,对他说了声谢谢。
塞万提斯在草地上嗅了嗅,对吉尔伯特哼哼两声,他把脑袋指向一点钟方向,吉尔伯特就和他往那儿走去。在树林里穿行的时候亚恒和两匹马遇到了许多障碍物。倒在地上的枯树对于马来说只是轻松一跳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考虑到亚恒的情况,在遇到障碍物时总会想方设法地绕过去。一直在被两匹马照顾的亚恒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幺,右手是不是拍拍吉尔伯特的脖子以表感激之情。
塞万提斯时不时停下来靠味道来判断哈萨尼的方位,吉尔伯特则跟着他,亚恒左顾右盼,一遍又一遍地喊哈萨尼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走下坡路,路上有一片被马踩踏过的浆果丛,想来也只有哈萨尼愿意为甜食翻山越岭了。
因为有了树木的遮挡,在树荫下行走非常凉爽,如果这次他们来这的初衷不是为了寻找哈萨尼,这将是一段非常令人愉快的旅程。亚恒躲过一处断裂的树枝,吉尔伯特转了个方向,两匹马往前走了没多久,亚恒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等他们再走进了些,亚恒的眼前豁然开朗,在他们正前方的山谷中间有一个狭长的湖泊,上游的溪水聚集在这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叶,湖面水波荡漾,阳光从树叶间偷偷落进了水里,变成了一串闪烁的星。亚恒几乎被漂亮的景色迷住了,直到塞万提斯打了声响鼻,两匹马同时望向了左边。
一个人影从灌木丛后边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体型修长的白人男子,浅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有着双淡得如同冰雪一般的蓝眼睛,正凝视着远处的亚恒,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起人,更像是一尊美丽的瓷娃娃。
亚恒很快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别的谁,正是一大清早就没了踪影的狄龙。
说他是“白人”实际上不太贴切,狄龙的肤色是由于色素缺乏而形成的泛着粉色的白,他站在湖里,看起来就像会发光一样。狄龙和亚恒都没出声,双方默不作声地僵持了半晌,狄龙忽然潜到了水里,只留下了一片荡漾开来的涟漪。
亚恒有点紧张,不过很快他就看见一匹白色的骏马从水里冒了出来,他缓慢地淌过湖泊,以十分不自然的步态走向亚恒以及两匹马。塞万提斯先一步将吉尔伯特和亚恒护在身后,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走向他们的狄龙却表现得相当从容,他上了岸,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等到鬃毛滴水不那幺厉害了才重新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与塞万提斯擦肩而过。
等他走远了,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才放松下来。
亚恒不知道狄龙在他来之前是不是做过什幺残暴的事情,才会让两匹生性沉稳的马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得如此紧张。亚恒不像他们这幺忌惮狄龙,要不是因为他们还要继续寻找赌气“离家出走”的哈萨尼,他可能会把狄龙截下来,拿衣服把狄龙的皮毛擦干一些。
吉尔伯特载着若有所思的亚恒走到湖边,塞万提斯跟他并肩而立,两匹马开始交替着嘶鸣,他们的呼唤声可以从这里传达到很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亚恒就听到了哈萨尼的回应声。
真是谢天谢地。
两匹马时不时叫上一声,以此告知哈萨尼他们所在的方位。大约在十分钟后,哈萨尼出现在了湖泊的对面,嘴里还衔着一根结实的葡萄藤,上边挂了好几串深紫色的葡萄。
亚恒和两匹马不禁绝倒,即使正在闹别扭,哈萨尼居然没有忘记找东西吃,还变本加厉地弄了一大堆回来,大概是准备化悲愤为食量。
叼着葡萄藤蔓的哈萨尼没法发出声音,但他在看见亚恒的时候立刻竖起了尾巴,一边点头一边原地踏步,很快他沿着湖畔向他们飞速跑来。没成想地上有一条被野草覆盖着的树根,哈萨尼被树根绊得踉跄几下,重心调整不回来,歪斜着身子摔进了湖里。
看到这一幕的亚恒先是觉得很好笑,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嘲笑对方,眼见着掉到水里的哈萨尼没了踪影,隔了几秒,一支人类的手臂从水里伸了出来。
如果不是先见识过其他马的转化,亚恒可能会以为这个湖泊有着把动物变成人类的魔力。
他们等着哈萨尼自己从不太深的水里爬起来,结果只看到两支挥舞着的手臂。亚恒最先明白过来,他用脚后跟碰了一下吉尔伯特的肚子,然后说:“我们得过去,他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