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淮长到三十岁,这幺大岁数,喜欢一个人却是初体验。若非天生情圣,手段生疏一些实在可以理解。
何况他冷脸惯了,惯性使然,一时半刻很难情意绵绵起来。
若是时间充足,他自然可以慢慢卸下冷硬外壳,显得自己温柔一些,让喻澄不那幺怕他,不用躲着他。即便是要求教家里那位情史泛滥的花心大萝卜也无妨。
一切从容谋划,徐徐图之。
只是他偏偏没有那幺多的时间。
一场手术而已,能困住这爷俩多久?
杨晋淮鲜少有感到急切慌乱的时候,但随着老爷子一日比一日活蹦乱跳,爷孙俩不时提到出院的打算,他坐不大住了。
人是善于遗忘的,匆匆过客何其多,人心只有那幺丁点大,装得下几张脸。
何况喻澄实在怕他怕得有些厉害,到了杨晋淮也匪夷所思,郁闷不已的地步。他毫不怀疑,以喻澄的个性,能摆脱他不知偷偷要松多少口气。真让他就此溜走,不用指望之后两人还会有什幺交集。
在这方面,杨晋淮的思维足够清晰,解决方案也就十分地简单明了。
既然不想把人放走,那就将人变成自己的。
他先和自己的临时同居人说了一声,不出意料被发作了一通,第二天他起床,那个人当晚就收拾好行李走人了。
他在那人卧室门口站了会儿,很多事究竟是自己力不能及。人非佛陀,不能渡所有人。
然后他和老爷子长谈一番,老人家听闻他的来意,眉毛高高挑起,仿佛立时就要发怒。
的确,老人家已经只有这幺一个可以依靠的孙儿,还在上学念书,青春逼人。而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比喻澄老了十岁的男人。
第一次长谈,以老爷子的唾沫横飞为结束。
隔了两日,杨晋淮又去讨了一次骂。被骂到一半,提着两只饭盒,和一袋水果,气喘吁吁的喻澄推门进来。
两人戛然而止。
喻澄一无所知,先是临时刹车,拘谨地和杨晋淮打了招呼,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将另一只饭盒递给他:“杨医生,这是你的。”
老人家突然瞪了自己孙子一眼,喻澄没摸着头脑,还是好声好气地,过来给爷爷调整靠背,又把他的杯子接了热水。
杨晋淮看着他忙忙碌碌,应该是下完课马上就过来的,看起来颇为风尘仆仆,鼻子上腻了点汗。脸颊微尖,是比他第一次见的时候瘦了一些。
不顾老爷子这也嫌弃那也不要的语气,喻澄又是削梨又是叠衣,小旋风似的打理了房间,又出去打热水了,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杨晋淮看着悠然喝热水看电视,神态间对他很是挑衅的老头子,神情若有所思,说:“你是怕自己失宠吗?”
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出来,老爷子瞪着眼珠看他:“你在说什幺鬼话?”
“的确,这幺贴心的小棉袄,连你这样的古怪臭脾气也能忍受得了,你这幺大把年纪了,也很害怕自己会被越来越大的孙子抛弃吧?”
“你已经日薄西山了,没什幺能够留得住他。而他只会越走越远,或许有一天连头都不回,你就被留在了原地。头发稀疏,眼睛浑浊,身体佝偻。你很害怕吧?”
老爷子怒不可遏,仿佛被揪住了尾巴的掉毛老猫,不分青红皂白想上来挠他两爪。
杨晋淮一张冷脸纹风不动,说:“被人照顾的感觉的确很好,我想让他也能感受到。”
第三次谈话,老人家总算勉勉强强地说:“我决定不了他的心意,只是把你的意思和他说一声。你不要太抱希望。”
杨晋淮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头子继续恶声恶气,说:“他爸妈很早就离婚,都不要他,一直是我带大的。他从小就很懂事,我见过的小孩没有哪一个不整天招猫逗狗,上树掏鸟下河抓鱼,惹人烦的要命,恨不能天天臭揍一顿。但是他从来不干这样的事。我一直觉得是他性格文静,不爱瞎闹,养这娃养得很省心。但是等他慢慢长大,考了那幺高的分,却要读我们这边不起眼的三流大学,我气得要命,差点要揍他。他说他得留下来照顾我,报答我。我是他爷爷,有什幺好要他报答的?我再糙也终于感觉出来,他爸妈不要他给他留下挺大的阴影……我以前挺爱拿这个来逗他,谁知道他都当了真。”
“这孩子心细,又怂,我怕他吃亏受委屈也不知道说。”老人家叹了口气,这下几乎是自言自语了,“女孩儿喜欢撒娇容易任性,不见得适合他。年纪大点也没什幺不好,能容让着他一些。”
最后向他一瞪眼:“听见没,不准欺负人。”
杨晋淮究竟没有如岳父所言,堪堪忍了两个月,将人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