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稍晚,用完午餐的同事们三三两两陆续回到办公室,第一批回来的人被部长急切的气调叫去茶水间,大家这才发现刚刚似乎发生了什幺意外。
有两位同事在部长的指示下,七手八脚地把曹文谏搀扶起来带出茶水间,让他上了公司的公务车直接送往医院去。
整个过程中,朱悠奇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低头不语,他知道曹文谏从头到尾一直都用愤恨的眼光揪着他,但他就是不想去帮忙,不想跟对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也不想再和对方有目光上的交会,就算被部长斥责他依旧不想让步。
其间刚回来的同事们不知其所地互相交头接耳着,后来才大概看出事情的端倪,无非是朱悠奇弄翻了热水瓶烫伤了曹文谏,可是朱悠奇却冷眼旁观不伸援手,反倒要部长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朱悠奇知道自己被讲得很难听,可他也没有刻意去反驳,只是回到刚被弄得一片狼藉的茶水间,默默地收拾起来。
此时略闻风声的颜宥翎走了进来,也蹲下来帮忙捡起掉落的东西:怎会搞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幺事?
……
朱悠奇不晓得该如何解释,这最后一幕加害者与被害者的情况已摆明了在眼前,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了什幺,都无法证明是对方有错在先,也无法抵销自己的确就是伤了曹文谏的事实。
翎姊,我……
有什幺不方便说的话吗?
颜宥翎抬头打量他,似乎感觉得出他有什幺不得已的苦衷必须那幺做,然后她就看到了他嘴唇上的血。你的嘴巴……受伤了?
被颜宥翎这幺一指出,朱悠奇这才感觉下唇有点肿痛,他抿了一下嘴唇,嚐到了血腥的味道,脸色顿时一阵青白,因为他回想起了刚才曹文谏是如何肆无忌惮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将舌头伸了进来胡乱的搅弄,还把口水留在了他的嘴巴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阵噁心,连忙起身拿了一旁的杯子放到水龙头下装水,连续漱口了好几次,然后再用手背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唇……
颜宥翎见状虽有些不解,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不过也没有催促他尽快说出事情的来笼去脉,只是耐心地等着他恢复状态。
待茶水间收拾完毕之后,朱悠奇仍然没有多作解释,在由衷地感谢前辈的关心后,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当然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下午朱悠奇被部长叫进了部长办公室,不由分说又是报告中午的烫伤事件。朱悠奇向部长抱歉破坏了公司的公物,他会负责赔偿损坏的东西,关于烫伤曹文谏的部分他也会负责医药费用,但对于事情的经过他一概不提,也坚决不去医院探伤也不会向对方道歉。
部长虽然不是曹文谏的父亲,无须特别关照某个部下的身心状态,但像朱悠奇这样身为当事者之一,却对另外一位当事者不管不顾,还不愿意为状况解释半句或是表达歉意,俨然影响了职场伦理与同事和谐,让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悠奇走出部长办公室后,脸色惨淡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同事们见状也不敢前去慰问,就怕自己站错了立场而被误会。
整个下午的气氛是诡异到不行,直到颜宥翎接到了部长的内线电话。
在颜宥翎言简意赅地对着话筒回应了几句之后,朱悠奇看见她如预期般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悠奇!
翎姊……他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跟表情都显得侷促且不安。
刚才部长来电说,曹文谏的右小腿有一度的烫伤,目前情况虽然已获妥善的照护,但仍须住院观察一两天——说到这儿,颜宥翎的神情忽然变得不甚谅解,悠奇,部长说……关于曹文谏的解释,他说是你将他推向热水壶,事后还见死不救,到底是怎幺回事,悠奇?我知道事情一定不单纯,你也并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对吧?
朱悠奇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知道若是说出事情的原委,一定能够以正当防卫为自己洗刷罪名。可是,一旦事情的真相揭露,自己的性向必定引起争议,要是曹文谏再加油添醋的借题发挥,闹到最后的结果,便是自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为了清白而丢了工作,这样的赌气并不是明智之举。
很抱歉,翎姊,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颜宥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请记得明天得把你的那一部分稿交给我!
朱悠奇无力地点点头。稿子的部分是没问题,只是令人头痛的是,在经过了中午的那一番波折之后,办公室里头窃窃私语般的声嚣便一直没有停过。
比起曹文谏所遭受的创伤,对于朱悠奇的见死不救更让他们惊愕不已,进而议论纷纷。
儘管朱悠奇不断说服自己那完全是曹文谏咎由自取,然而舆论的压力、众人毫不知情的评判、以及那些趁虚而入的罪恶感,却逼得他不得不动摇原先的立场、开始自我谴责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中,曹文谏虽然请假未到公司来,但是有关肇事那天所发生的详情,却一直被某些雾里看花的同事们半拼半凑地传布着,再加上另一位当事者始终保持着沉默,于是所有不利与不谅解的矛头,无庸置疑全都指向了朱悠奇。
儘管那些不怎幺和善的眼光是与日俱增,然而朱悠奇依旧坚持不去探望曹文谏,也绝不说抱歉。
如此高度戒备状态的相处气氛,以及找不到宣洩出口的工作情绪,让他深怕或许哪天自己就这样崩溃——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会尽到自己的本份,把该做的事都做好做完。
在烫伤事件过了一个礼拜之后,这一天,当朱悠奇看到颜宥翎面带凝色来到自己的座位前时,他突然有种大难即将临头的不安。
悠奇……
讲话一向简洁有力的颜宥翎,此刻竟然出现了难得的犹豫不决:我是不知道你有什幺苦衷,但我还是必须跟你传达公司的旨意,基于你的失当行为,上头决定将你调到南区门市部,你知道,就是现场销售员……
颜宥翎把话说得很委婉,朱悠奇其实心里早有準备,却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在回想,假如那一天曹文谏没有来强吻自己,或是他吻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多作抵抗,又或者是抵抗的时候受伤的人是自己,那幺是不是一切的结果,就能变得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的结果又能如何呢?终归到最后,自己还是得去承受那些不应是自己该去承受的罪孽不是吗?
又凭什幺自己非得去承受这些罪,要为了那些非出己愿的事而受到牵连呢?
愈想愈不甘心的思维,已经严重到影响自己的情绪控制。要不是因为隔天是周休假日,朱悠奇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按捺得住自己那欲闯进部长办公室里找人理论的冲动。
然而不管有无去跟部长理论,下个礼拜一,他仍旧摆脱不了得到门市部去报到的命运。
今天下班前,朱悠奇办妥了交接的事务,将办公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清空,然后,跟颜宥翎说了些道别的话——说道别是有点夸张,毕竟日后还是会因为公事而再度碰面的。
重点是在于,好像除了颜宥翎,这里似乎也没有谁,值得他这幺情深意重地道再见了……
颜宥翎是个能力很好却又内敛的前辈,虽然行事作风严谨,也不像曹文谏那幺健谈且具亲和力,但是在需要她关照的时候,她犹是会毫不吝啬伸出援手的。
就事论事,不因为某一人的片面之词就断定另一个人的好坏。就像针对自己让曹文谏烫伤一事,纵然她嘴上不说,不过朱悠奇却看得出来,她其实是相信自己的。
光凭这一点,就让朱悠奇对于今后将不能再与她共事而倍感惋惜。
回到家后,伴随着涨若无穷的鬰闷,朱悠奇身倚着前方落地窗这望似无尽的暮色,黯然沉浸在被真理流放的孤独里。
说来也讽刺,难得能够坐下来好好欣赏窗外眩眼夺目的景致,却是在这般沉重的心境下。
绝望,宛如一股无形的超重力,拖着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正想吶喊呼救之际,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就是一抹温热,从眼皮的部位传导至感觉神经。谁——
嘘、别动!
熟悉的声调,自朱悠奇的耳边响起,他发现自己欲发问的嘴巴,被人塞进了某种东西。
先别看,吃吃看这是什幺滋味……
本来还在担心是什幺歹徒闯进家门,用枪抵住自己的嘴巴,尔后听得身后这低沉惑人的嗓音一发言,朱悠奇霍然提防的心,这才鬆懈了下来。
他臆测情况大概是,刚回到家的夏理绅偷偷从背后用手掌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拿了一块最新出炉的试卖蛋糕给自己吃,然后要自己猜猜那是什幺玩意儿。
呃、黑樱桃……放进嘴里的东西入口即化,带点酸甜的香气,朱悠奇猜想那应该是块樱桃口味的慕斯蛋糕。
嗯,你很厉害,什幺都难不倒你的嘴巴,那幺接下来就试试这个吧!
夏理绅依旧摀看好u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着自己的眼睛,凑上了他所谓的下一个甜点。只是这一回,除了和有草莓味道的湿滑触感,还有一阵阵喷向鼻腔的热气……那种舌头被攫住不放、甚至还引发啧啧声响的感觉,朱悠奇再迟钝也能明白,夏理绅正在对自己做什幺!
接吻这种事情对朱悠奇来说并非不寻常,但现在的对象可是夏理绅,是那个在不久之前还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哪。
此刻他的内心很複杂,在以往,夏理绅只会用鄙视的眼光、嘲讽的口语、以及粗鲁到不行的蛮力对待自己。而此刻,他却用那以往绝无可能施予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热切地、浓烈地亲吻着自己。
由于眼睛被蒙住,因此所有的感觉,全凝聚在这遭人佔领的唇舌之间。对于夏理绅任何一个轻盈的舔弄、粗野的捣入,都在失去视野的危境下,深深冲击着朱悠奇的感官神经。
究竟是从什幺时候起,他和夏理绅都悄悄地略过那一段不甚愉快的昔往,慢慢地伸出手来,开始触摸彼此的心房?
激缠了半晌,夏理绅终于欲进还退地鬆开朱悠奇的唇,怎样,味道如何呢……
朱悠奇的呼息被对方挑拨得既紊乱又不稳,他喘了一会儿才道:你吃草莓…?
夏理绅这才将手自朱悠奇的眼皮上移开,然后正面凝视着朱悠奇。刚才在店里试作了一些水果慕斯,感觉上好像是黑樱桃的比较入味,所以就先让你嚐嚐看!
朱悠奇毫不避讳地与他对望,对方那眼底的真诚和坦然,让朱悠奇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不管是樱桃、草莓,还是你的味道,都很好吃……好像连耳根子也灼热了起来。
是吗?总是一脸酷相的夏理绅,居然露齿而笑了,那幺,再让你多吃一点好了……
话才说完,那半垂着睫眸的脸庞,又再度迎面覆上,朱悠奇的心脏,亦再次陷入一场疯狂迷乱的战戟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