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夏理绅捡起地上那些凌乱散落的衣服,将属于朱悠奇的部分挂在他的衣架上,然后拿着自己的那部分,走到浴室去。
旋开花洒,夏理绅任由尚未变热的冷水从头顶淋了下来,即使此刻他的心早已冷静了下来,却还是无法不去意识在刚才的失控中,他又再一次地把自己逼进罪深恶极的境地里。
不仅懊悔着自己的忘了戴套,更难以释怀自己失心疯般的性冲动。
这几天,为了自己毕业后的出路,母亲频繁的打电话关切,原本说好不再干涉自己的选择,不再反对自己的喜好,现在,恐怕已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她又开始嫌弃他们学校的默默无闻、批评他那半工半读的劳心劳力,以及瞧不起他那没有符合他们意愿的异常嗜好……
漫天的数落,像团消散不去的乌云罩着自己的头顶,不断地落下令人心灰意冷的阴雨。
心里的天气是差到不行,谁晓得回到家后还遭到朱悠奇的冷眼相待,这种一直没有任何元素可以让自己抒怀的败坏情绪,终于在一瞬之间溃堤泛滥。
自从那一次侵犯朱悠奇之后,夏理绅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行径太过荒唐,也的确不可理喻,所以他想道歉。虽然这并不表示他对朱悠奇的那些旧帐可以一笔勾销——但朱悠奇却一直没有给他机会。
不是早出晚归,就是绕道迴避,彷彿那一夜的出错,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那源源而来的不甘与愤恨,又造就了现下这场难以收拾的局面。
其实夏理绅原本只是想问朱悠奇为何晚归而已……谁叫他躲着自己就如同在防卫恶徒一样,于是从自己嘴里吐露出来的言词,不知不觉就变得偏激起来。
但若不是他毫不屈就的怒言反斥,自己也不会又忘了分寸,丧心病狂地再度入侵他的领域、攻佔他的城垒……
他注视着对自己有所亏欠的朱悠奇有如殉道般地乖乖任由自己摆布,其间挣扎的忍辱、痛苦的嘶嚎,完全皆在自己的意料之下。然而煽惑的迷乱神情,以及过激的生理反应,却远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夏理绅不晓得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自己心跳的节奏,异变得乱不成调。
失速的脉冲,像万马奔腾的川流,直捣欲望的核心。
夏理绅不想承认自己是意犹未尽或是故技重施,也不想承认所有的争锋相对,都是来自于那些不成理由的虚烂藉口。他只是觉得可以藉由这种肉体的进犯,才能达到羞辱朱悠奇的目的,却未料在这肉搏的过程中,自己反而深深迷陷,甚至不觉病兆已悄然根植心坎,在沉浸欢愉的同时,亦偷偷嚮往着下一回合的战事。
沖完澡出来,除了披上一身淋浴后的舒爽外,更多的是,一种激爱过后,弥留在胸臆的那股蚀心浸肺、销魂摄魄的震撼感。
夏理绅轻敞朱悠奇的房门,从夹缝间探见对方虚若无息地摊趴在床上,顿时一阵莫名的怜惜涌上心头。
他一直很想将朱悠奇逼到毫无退路、整到残败不堪,就像现在这样——一切的后果都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顺利又完美,可是当现场血淋淋地展示在自己的面前时,他不仅没有位居上风的欣悦,甚至还怀疑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差错,不然自己怎会如此的空虚与苦闷?
夏理绅甩甩头,将那份不小心泛起的悲怜情绪给抛向脑后。他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拿出昨天余留的剩饭及食材,为了刚才用尽精力、耗尽体力的身子,开始动手準备今晚的进补食粮。
半个小时后,一盘两人份的火腿炒饭、一碟简单的炒菠菜,和一小锅热腾腾的青菜蛋花汤,就这幺引人垂涎地摆上客厅的桌面,夏理绅盯着它们,不禁质疑自己做了不只一个人的份量,究竟是用意何在?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来到了朱悠奇的房门前。
儘管知道朱悠奇的房门没锁,夏理绅还是绅士地敲了一下门板,完全忘了方才自己是如何没有风度地推开这扇门。
喂、出来吃饭吧……他用有些生硬的声调,邀请着对方。
趴倒在床上的朱悠奇,其实并无入睡,只是四肢有点沉重,身躯有些疲累,令他懒得下床而已。
乍听夏理绅叫自己去吃饭时,朱悠奇当下就觉得好笑,便当都被那个人给打翻了,还吃什幺饭?不过不管对方有无跟自己开玩笑,总是要起来梳洗一下的……
朱悠奇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走出房间準备步向浴室,无意间扫到客厅方向的位置,那电视机前的矮桌上,摆着正在冒着烟丝的饭菜和碗筷。而夏理绅,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副好像真在等着自己一同用餐的神情,顿时让朱悠奇的心脏宛如失手掉进了水里,噗嗵地在自己耳及的範围内,发出了一个清亮的声响。
……我去洗个澡!
慌忙移开视线,朱悠奇仓皇地走进浴室,以掩饰胸中那股不明所以的狂跳。
那是什幺情况?他不会真邀自己与他一起共进晚餐吧?!
胡乱地搓着头髮、沖着身体,朱悠奇的思绪,完全被夏理绅那诡异的行径给牵着走。
除了比上次还要收敛的贯穿力道外,更多了一些挑逗的爱抚,让朱悠奇没有嚐到预期中的痛不欲生,反而还亲临了一回上天堂的滋味。
这是夏理绅的另类折磨,还是故意让自己嚐到甜头后,再狠狠地将自己踢下地狱?
那些难以釐清的头绪,和乱七八糟的臆测,令朱悠奇对于夏理绅的观感日益无从判别。
假如他对自己仍依如往常一样的兇暴恶劣,或许自己就能很明确的拒绝他、抵抗他;假如他事后没有做这些毫无必要的补偿,或许自己便能更彻底的讨厌他、痛恨他……
草率地擦拭湿漉的头髮,朱悠奇随手将浴巾往架子上一挂,便走出了浴室。
还在想说刚才夏理绅邀同自己吃饭,会不会只是幻觉一场?这就看到客厅里,夏理绅仍旧坐在沙发上,将视线从并不很认真观看的电视萤幕上,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桌上的饭菜都还在,只不过剩下大约一半的份量。朱悠奇迟迟没有挪动步伐,直到夏理绅从沙发上站起:
我已经吃饱了,你把剩下的解决乾净吧!说完,他便走回他自己的房间。
那些都是你做的?朱悠奇忍不住发出惊呼,慑住了对方。
他转回头,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难不成会是叫外送的?
……
听闻这样的口气,朱悠奇识相地不再发问。他已明白这顿饭确实是夏理绅所做的,而且自己也会吃下它,谁叫夏理绅毁了他的便当,除此之外,他们再无更多的交集。
嘿!不过,道谢还是基本的做人原则,是以他又喊住了夏理绅:谢谢你的饭菜!
夏理绅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客气。
并不抱持对方会回应自己的朱悠奇听见他这幺说,颇感些许的意外,却也不再表态。
将身体抛上沙发,朱悠奇靠着椅背,端凝着夏理绅的背影扬洒走进房间。在关上房门之际,夏理绅兜留在门口,突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喂,记得把头髮吹乾再去睡觉,我可不想一天到晚都在送同居人去挂急诊!语毕,他便迅速闪进门的另一端,彷彿没有得到对方的应话也无所谓。
朱悠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粗质微湿的头髮,想像着房里边的那个人,是如何硬着头皮、彆扭地说出这番话。
他是在关心自己吗?
一面吃着饭菜,一面打量着那有着可爱小花图案的碗碟,朱悠奇实在难以把那个看来恶霸模样的壮汉,跟他炒菜时、将菜盛到碟子上的景象给重叠起来。但随着入食下肚的美妙滋味蔓延开来,那调味适中、香气流溢的口感,竟挑起了他一向对美食兴致缺缺的味蕾渴望。
简直难以置信,夏理绅的手艺居然那幺厉害,朱悠奇从来不知道,原来炒饭也可以做得这幺香q、菠菜可以炒得这幺可口、汤头也可煮得这幺淡雅却入味——疑、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好像也有好吃得不得了的粥,难不成也是那个人做的?
难怪他一直不肯告诉自己粥是在哪儿买的,难怪他会说就算自己再有钱也是买不起的。
意会到了这一点,朱悠奇总算有稍微地将高中时代夏安丞所形容的夏理绅,那个会帮哥哥打点三餐、过度关心哥哥的弟弟形象,给串连在一起了。
朱悠奇没有兄弟,只有一个不擅家事的妹妹,所以他无法体会那种相互提携、彼此照料的浓厚情感,是如何牵绊着他们比血缘还要更深一层的关係。但他已然理解夏理绅之所以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并不是无中生有、半路找碴的,那是一种天生的责任,一种没得违抗的使命。
只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有一些故作冷硬的部分,开始变得柔软;有一种蓄意隐藏的情愫,开始悄悄释出,在他自以为将刀锋挥向对方的时候,毫无自觉地偏了一边,让对方明显地趁隙逃过一劫。
面对夏理绅那似有意或无意地放软姿态,自己这样算是幸运还是侥倖?
意外的是,这顿看来平淡无奇的晚餐,竟没三两下就被自己啃食光了。朱悠奇将碗碟拿到厨房去清洗的时候,赫然发现里头摆了一些陌生的锅具杯壶,厨柜里也多了一些碗盘、调味料,再打开冰箱,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果然冰箱里除了平时夏理绅常补充的矿泉水外,还放了有鸡蛋、牛奶,份量不多的蔬果、冻肉……
朱悠奇着实感到讶异,到底是自己忙到都没时间去注意,还是自己从头到尾根本就没使用过这间厨房?不然什幺时候这里多了这些炊具食物,连自己都不晓得?
夏理绅那被仇恨蒙蔽的背后,似乎已在一点一滴地洩漏出他真实性情的原始风貌。
宛如在战场上大刀阔斧地冲刺,虽然神情兇悍行止粗暴,却为了一只蜷缩在眼前的小兔子,停下了豪迈的步伐。
一想到这儿,朱悠奇不禁觉得夏理绅,其实还蛮可爱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