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陡然一阵阴寒,自夏理绅的背脊窜上心坎,半是因为这房间里的御寒设备不佳,半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摸着朱悠奇的脸庞,抚弄其上有些惨淡却很柔软的双唇,像是希望眼前这个连昏睡都呈现痛苦状态的家伙,能够开口给予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一个补偿性的交代。
从搬进这里发现到朱悠奇也是房客之一的时候开始,夏理绅就不曾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他拒绝去体谅对方曾经或许是万非得已的苦衷,以免一时心软而赦免了对方早已酿成伤害的罪行。
他痛恨对方,如果能将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那更再好不过了……可是为什幺,在凝视着朱悠奇连睡觉都不安稳的神态时,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外头呼嚎的冷风穿过未遮帘的纱窗,渗进滚滚的寒意。夏理绅从床上起身去把玻璃窗关紧,然后走到浴室去热了一条毛巾,又折回朱悠奇的床边,轻轻擦拭着那有些抖瑟的裸露肌肤,然后帮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我这是在做什幺呢?
像似要否认自己的作为,夏理绅赫然收回手,大力地站了起来,退离床边几步,俯视着眼前这个家伙有如睡美人般长眠于此的沉睡姿态,不可思议着自己的行径、以及这怪异到了极点的诡魅夜晚。
于是他甩头离去,回到自己的房里。不过即使关上了房门,闭上了眼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依旧无法按停地在他的脑海重覆播放。
朱悠奇睁开眼睛时的愤恨不甘,与闭上眼睛时的苦闷悽楚,是那幺地沉痛又无奈,让他益发懊悔地自责,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朱悠奇好几次在模糊之中看到周身一片灰暗,让他都误以为此刻天还未亮,于是又沉沉睡去。直到他的肩头被一股力劲摇晃催醒,他才睁大了双眼看清周围的一切。
起来,你睡太久了……
周遭光线依旧昏暗不明,只有在阖上布帘的窗口方向,微微透着一隅金色的薄光。这景象似乎不难察觉,现在是白天而不是夜晚。
让朱悠奇惊疑的不只是时辰的问题,还有眼前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房里、并且叫自己起床的男人——夏理绅?
起来梳洗一下吧!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夏理绅淡淡地说着,然后有如任务完成般,就这幺走出了房间。
什幺……
莫名其妙丢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拍拍pi股就走人,这风格,果真是夏家人的遗传。
朱悠奇在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仅四肢沉重得像被灌了铅,还有从腰椎延伸到鼠蹊部位、产生的那种稍微一动便引发阵阵撕扯与挤压的钝痛感,让他猛然回复神志,想起了前一夜抑或前几夜、所经历的那场残酷不堪的苦难。
可恶、夏理绅,我要杀了你——
朱悠奇怒气难掩地吼了出来,这时夏理绅刚好打开房门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东西。
想要杀了我,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吧!
夏理绅冷笑了一声,彷彿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没错,自己现在不要说是杀了他,搞不好就连拿把刀刺向对方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声音再大,目光再兇恶,也都只是隔靴搔痒的虚张声势罢了。
所以朱悠奇此时仅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热碗放在书桌上,然后任他如一家之主般地自由进出自己的房间。
刚开始朱悠奇根本不把那碗东西放在眼里,然而清醒过来的身体对于饥饿的感受却愈来愈强烈,让他不得不向自己的生理需求投降。毕竟要维持所谓的自尊心,没有体力的支撑也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勉强下床走到衣柜前随便找了件衣裤穿,在穿衣服的时候,光裸的身子又让他想起了前一夜的屈辱,不太舒服的后腰令他的双腿微微发颤,这一一浮现出来的羞耻感,更增生了他心中的不甘:夏理绅,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让你非得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你根本不是gay吧?!
说到gay,朱悠奇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正利用了这种荒谬的藉口,挑拨了他和他女友,至于后果如何,看他回来气成这样子,想必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有一瞬间朱悠奇还有那幺一点的愧疚,但一想到他前晚那样毫不留情地那般对待自己,也就觉得那是他活该。
被女友唾弃被女友骂,甚至因而闹分手,都是他活该!
如此恶意的希冀与幻想之后,朱悠奇的心情似乎就比较没有那幺难受了。
穿好衣服后,他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坐到书桌前,望着桌上那碗东西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敌不过空胃的催逼,有气无力地小口吃了起来。
那是一碗让人食髓知味的菜粥,如果朱悠奇没有记错,之前夏理绅也曾给自己吃了一份类似的清粥。味道虽然淡薄,入口之后的香郁余韵,竟是让人永难忘怀。
像他这种平时吃什幺都食之无味的舌根,居然也有恋香的一天?
胃袋满足之后,原本略显昏沉的脑袋紧接也跟着活络起来。他开始思忖起自己昏睡了两天后的可能下场,比如客厅没有清、垃圾没有倒、衣服没有洗、身体也没有洗……
当他走向阳台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星期五那天所穿的衣服,甚至包括有内裤,正和某人的衣物,一起吊在杆上晒太阳。
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又是买粥给自己吃,又是帮自己洗衣服,夏理绅是在大发慈悲,还是心里有鬼,不然怎会搞出如此矛盾的名堂?
他走进浴室,脱下才刚穿上没多久的衣裤,霍然扫到一旁的镜子里,有个全身覆满了瘀痕、脸色苍白又惊愕的人,在和自己对望着。
这景象使得他又回想起那一个狂暴的夜晚,夏理绅宛如一头失了控的兇狮,张牙舞爪地在他身上撕扯啃咬,彷彿要他记取痛楚似地,留下不可计数的伤痕。
他真的很恨我呢!……
恨到了必须藉由如此极端的手段——即使得污秽自己的身体、也要让对方受尽屈辱地毁去吗?
都已经过去五年了,到底是什幺样的恨意,不谨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沖淡,反而还愈侵愈深宛若入骨……朱悠奇真的无法理解。
假如必须得经由这样的伤害,才能平复这个人对自己的恨意,那幺这一次就由他去吧!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奈地苦笑,反正自己也不是没被人上过,所谓的自尊,也许早在认识夏安丞的那个时候起,就已经蕩然无存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