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朱悠奇在玄关处举棋不定、正暗忖着该找什幺合理的藉口让曹文谏打消来访的念头时,对方冷不防地递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提袋送到自己的眼前。纵然在刚才下车时朱悠奇就有稍微瞥见他在后头拿出那只袋子,却没想到那竟是要送给自己的。
哪,这个给你……曹文谏晃晃手中有些份量的提袋,示意朱悠奇接过去。
呃、要给我?不好意思一直让对方高举着提袋,朱悠奇莫名其妙地接过手。
嗯,你快打开看看吧!
为什幺突然送我东西?
心中固然疑问满点,但朱悠奇还是在对方的催促下,拿出了袋里的东西。
在看到那个设计独特又有点眼熟的包装盒时,他暗自揣测该不会是那东西吧?
果真,在打开盒盖之后,那一双于自家品牌的海报上吸足了自己所有目光的运动球鞋,现在正切实地、乖乖地躺在自己手中这个质地精緻、图案抢眼的鞋盒里。
这款当季主打球鞋自从上个月空运来台,就造成不少运动员与收藏家的火热抢购,不仅时尚的外观对足了年轻人的口味,在材质的选择以及功能的设计上,亦是符合了人体工学的舒适感与优越性。
当然,这样一双兼具品味与实用性的进口球鞋,价格自然是不菲。所以,朱悠奇更觉得这鞋出现在此时此刻他的手里,根本就是不寻常。
怎幺样,还喜欢吗?曹文谏雀跃的举态,简直就比收到礼物的人还要兴奋。
只是现在对朱悠奇来说,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曹文谏为什幺要送这幺贵重的东西给自己?
他突然想起曾经有过那幺一段日子,夏安丞三不五时带着蛋糕要来给他吃,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隐藏在那热衷殷勤的举止背后,究意富含了多少惊为天人的不轨企图?
那种老掉牙的模式,那双暗藏渴盼的眼神,简直熟悉到不行——他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意识过剩,而不是他所敬而远之的恋慕情愫……
……
他担心曹文谏万一也暗藏着那种可怕的情愫——
怎幺、你不喜欢吗?你不是说你喜欢这一款的?曹文谏迫于知晓他的感觉。
我是喜欢这款球鞋没错,可是你也没有必要买下来送给我,这不是挺贵的吗?!
我是心甘情愿买来送给你的,悠奇,只要你开心,我什幺都愿意做!
曹文谏忽然挨靠过来,语意充满了露骨的温柔,像似对恋人的低语。
一时半刻间,朱悠奇难以消化如此突兀的告白与举止,他被曹文谏逼得毫无后退之路,幸亏手中还拿着鞋盒,暂时成了阻隔他被对方存心越界的屏障。
别这样,文谏!虽然情势令人错愕,但有些话他犹是不得不说清楚:请别怪我直言,假若你是带有什幺特别的想法送这东西给我的话,那幺我是不会接受它的!
你说什幺——
他希望自己委婉的拒绝,能够让对方不致于太难堪地知难而退。只是事与愿违,曹文谏的脸色是如临巨变般地震慑,也像似无法接受这变局:
你为什幺要这样说?你不是也有那个意思吗,不然我们的相处怎幺会如此投机,不然你怎幺会一再地接受我的邀约?
要是早知道对方的心思并不单纯,朱悠奇是连一次的邀约都不会答应的。
抱歉,如果是我的行为让你有所误解,那幺请容我在此向你道歉。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向你说明白,我并不是同性恋——
你怎幺会不是呢!你不是因为这件事而跟女友分手了吗?
曹文谏开始陷入一种独断的自我思维滔滔不绝道:悠奇,我喜欢你,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曾经伤了多少人的心,只要你从现在起,把心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会让你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玩票性质的始乱终弃——
请等一下、文谏,我想你可能还没弄懂我的意思……
朱悠奇气恼夏理绅那始乱终弃的言论简直将自己给害得半死,他佯装镇定地盖上鞋盒,重新放入袋子里,示意对方拿回去。 这个,我不能收。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因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是同性恋,所以无法跟你再更进一步,关于这一点,请你得谅解——
——是啊,他不是同性恋,他是双性恋!
忽然介入的声音并非来自对谈的两人其中之一,所以他们对于这喊话的内容十分惊愕,更对于这话的发言者万分在意。
发言者的身影在厨房里发迹,彷彿早在那儿埋伏已久,将两人有如儿戏般的对白,尽收在他那双戏谑似的眼神里。
男女通吃这意思你明白吧!
他跳过朱悠奇那既傻眼又抓狂的激动表情,直接冲着曹文谏落话。 假如你不介意他那异于常人的性癖,那幺恭喜你,我相信你们两人凑在一起,一定会很搭——
夏理绅!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请你不要多事好吗?
朱悠奇按捺住自己差点失控的情绪、冷言喝止他。最糟糕的场面,它终于还是开演了。
悠奇,他是谁?曹文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悠奇正要回答,却被夏理绅抢去了最佳时机——
我是他的同居人!夏理绅大言不惭地说道。
朱悠奇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想用尽一切手段来恶整自己、诋毁自己,好弥补自己对他们夏家的亏欠,但是更多的,则是满足他那极端失衡的嗜虐心。
而曹文谏吃味不已的嫉妒面色,便正中他下怀地急遽酿现。
只是室友罢了。
虽然这句解释实属多余,但是基于曹文谏犹是自己今后仍须一起共事的前辈,朱悠奇可不想毁了自己的后路。
是同居人也好,是室友也罢,总是一个比你更接近他的人,关于这一点,你就输了不少唷!夏理绅继续挑衅曹文谏。
一直忽视自己的不悦,蓄意地挑战曹文谏的妒意,朱悠奇对于夏理绅那乖张的行径已经超乎自己的耐性了。他冲到夏理绅的面前,不顾对方颜面地指着对方的鼻头:
夏理绅,你少在那里搬弄是非了,过去我和安丞怎幺样那也是我跟他的事,我会遭受什幺样的报应那也是我自己的造化,用不着你在这里教训我、干涉我的生活——
嘿、你说话可要讲理啊!我什幺时候在教训你了?我只是在尽一个关心自己室友的道义责任,你总不能叫我跟你共处于一室,却要假装看不见又听不到吧!
你少在那里假好心,你平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们够了吧!
曹文谏幺喝了一声,脸色比方才被拒绝的时候还要阴沉而晦暗:
悠奇,看来你的私生活似乎挺複杂的……你知道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段不怎幺光彩的过去,但是可耻的并不是那份不光彩,而是你把那份不光彩当作是种可耻,拒绝去承认它、面对它。
悠奇,同性恋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你们这种以可耻的眼光去看待同性恋的心态。
愤然地把话说完,曹文谏失望地推门而去。
那抛在身后的一袭冷意,弥漫了一室轻蔑的刺寒。
哈、真是一针见血啊!夏理绅悠哉地放马后砲,心情煞是大爽。
朱悠奇冷眼睨着夏理绅那张魔鬼化身的天使脸孔,整个人是气到连心都在颤抖。若不是还有一份自制力存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掐死这个恶劣至极的家伙。
你不是要搬家吗?怎幺搬到现在还赖在这儿不走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口气冷硬地问道。
夏理绅不怒反笑,回瞟了一眼:我没有跟你提过吗?我决定不搬了,住了这幺多天,觉得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偶尔也会有好戏可以看——
你怎幺不去死一死!他不客气地反呛回去。
喔、原形毕露啰!我还以为你会有多高尚的情操呢,原来一开始的温文儒雅,都是装出来的呀……女友才刚分手不久,马上就把新男友给请入门,效率还真高呢!
看着夏理绅那两片还算性感的唇形,吐露着尖酸苛刻的卑劣言辞,朱悠奇真想一拳将之击碎,让他再也无法嚣张地口不择言。
然而朱悠奇只是不吭一声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上房门。
毕竟双方之间还是有体格与力气上面的悬殊,他不会傻到连这摆明的差距都看不出来。
头痛欲裂地倒躺在床上,不愿去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脑袋里却又轻易地浮现夏理绅那故意而为的笑容,像团挥之不去的烟雾,张着诡谲的大口扑咬而来。
既然他不搬出去,那幺就自己搬出这房子,好远离他的监控、摆脱他的嘲弄。
可是明明是他入侵了自己的领域,为何变成是自己要退出?这并不合理吧!
凭什幺自己的生活要因为他的闯入而落得变调?
凭什幺自己的原则要因为他的介入而有所打乱?
朱悠奇望着窗外幽微的夜色,心想连月亮也救不了自己,所以自己得坚强起来。
他告诉自己,外头的那个家伙,不是一只兇猛残暴的狮子,也不是一条齿藏剧毒的王蛇,他只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普通的人类罢了。
所以,真要与那个人斗狠的话,正面冲突是不可行的。但是只要能让那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要自己耍点阴的,也不是不可行的事……朱悠奇内心里认真地这幺盘算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