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骄烈的阳光,总是将夏安丞那一头乌黑亮泽的短髮给映照得闪闪辉耀,朱悠奇也总是喜欢和他一起待在清朗的天空下,坐在图书馆的后草坪里,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轻抚弄他柔软的髮丝,享受着一整个下午什幺事情都没做的悠闲自在。
尔后……刺眼的阳光忽然隐没,阴晦的乌云突袭而来——在自己尚未从他迷濛的笑靥中回神,转眼就被他发狂的利爪扑杀过来……好几次都在破碎的梦境中惊醒,好几次都被那残留的余悸,折腾得再无法入眠。
在那样一个幸福倏然降临又飞快消失的青春岁月里,朱悠奇曾经不屑像辛圣毅那般可以爱到为对方而死的愚蠢感情,而如今,他是深陷于如此的诅咒里而无法脱身,甚至他认为,阴阳两界的死别,远比分隔两地的生离,要来得简单且轻鬆多了。
朱悠奇睁开双眼,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在现实、过去,还是梦境中?
酸涩的眼睛,搞不清楚到底是用眼过度、睡了太久,还是哭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护士开门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将自己左手臂上插有输液的针管给拆了下来,朱悠奇这才发现自己现下的状况,就像是个抽光气体的皮球软趴趴地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
他根本模不着头绪:这是怎幺回事,我怎幺会在这里?
护士小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确不晓得为何你会在这里,因为你昨晚昏迷了,你有神经性胃炎,大概胃痛很久了吧,加上你什幺东西都没吃,差点就引起胃溃疡,还好没什幺大碍,已经帮你吊输液补充营养,中午就可以出院了。回去之后可记得要按时服药,三餐正常,多休息。不过最重要的是,让心情放轻鬆,不急躁、不操劳,最好有空就到户外去走走。
神经性胃炎?那是什幺东西啊!应该又是个会让肠胃不适的病症吧,反正自己从小到大老被肠胃搞得不太舒服,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重点是,究竟是谁把昏迷的自己送来医院的?
请问护士小姐知道是谁把我送过来的吗?他很好奇。
因为昨晚不是我值班所以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今天会来帮你办出院。
他还要来帮我办出院?
是啊!所以您就不必担心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护士小姐露出安抚的微笑。
谁会那幺好心呢?从他出社会以来,那些会帮助他的人,在他的经验中,不外乎都是带着企图而来。没有利益性的提供援手,谁会那幺傻呢?
懒得再去思索那些,朱悠奇闭上了眼睛,酸涩感变得比较不强烈,胃部的感觉也比昨天舒缓了许多。
朱悠奇下床的时候,听见门的方向“喀”的一声,他抬起头来望了过去,心里的冲击就跟那走进来的人所袭涌过来的盛气一样惊人,他诧异地愣了半晌。
準备好了就快走吧,我下午还有课!
倚着门扉等待的夏理绅,穿着一身轻便的t恤牛仔裤,帅气挺拔的不驯模样,宛若一个偶尔兼差秀场模特儿的大学生。撇开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不说,他给人的感觉倒是很阳光,就像热意绵绵的酷夏里,万里无云的那片湛蓝天光。
朱悠奇还记得,他跟夏安丞念高三的时候,夏理绅才高一,照这样推算下来,他现在应该大四了吧!在朱悠奇觉得当时那还只是个玩乐的年纪时,夏家的这两位兄弟ne︹t就已经懂得如何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当个独立的小大人了。
虽然夏理绅看起来,就像他的外表一样新潮又爱玩,但是说不一定也正如他哥哥所形容的,是个会料理、又会照顾人的好弟弟……
是你带我来看病的吗……谢谢你。虽然有点讶异,朱悠奇犹是礼貌性地答谢着。
少那幺多废话,快点!夏理绅不耐烦地催促着。
不晓得是羞于面对如此的道歉,还是真的不领情,朱悠奇跟在他匆促转过身的背后走着,那昨晚被他羞辱的景像,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责难,就像再次回锅的记忆,又慢慢地泉涌至脑海。
既然恨透了自己,为何又要帮助自己呢?丢下自己的死活不管不是可以称了他的心吗?
夏理绅丢了一顶安全帽给朱悠奇,然后跨上一部银黑色的ktr150,并示意朱悠奇上到他的后座。
车子酷炫的身型及色泽,散发出一股即将加速冲陷的浩然气势,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帅劲奔放。不过那些都是其次,真正令朱悠奇在意的,则是他那无法预期的行径。
你要送我回去?
夏理绅笑得有点不屑:你可别误会我今天对你所做的事,第一,会带你去医院并不是因为担心你,而是我不希望才刚搬进的住所突然多了一个死人。第二,自你昏迷之后,一直有个疯子狂打你的手机要找你,要是没让你醒来去回那个人的电话,被吵死的人可能就是我。第三,你的那些医药费和安全帽的钱,都是从你的钱包里拿的,所以你不必觉得亏欠我!
夏理绅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一一排除了自己的疑惑,不尽人情的解释,让他们的关係,又回复到了和昨日一样的紧张对立。
办理好出院的手续,把自己送到住所门口后,夏理绅就去上课了。
踏进屋里头,朱悠奇都还没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曹文谏打来关心自己的状况,透过昨晚夏理绅在电话上的说明,他在早上便帮自己请了假,尔后讲没几句话,手机就没电了。
望着没有反应的手机,朱悠奇呆愣了半晌。对于夏理绅的突然出现、过往回忆的乍然涌现、以及与新室友间烟硝瀰漫的对立状态,种种的冲击忽临而至,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处置。
精神上的折腾加上身体方面的不适,足以让脑袋暂时断路一阵子了……
在幽暗的房里,周遭难得地安静无声,意识茫然的他索性就随着这样净空的情境放空了自己,坐上沙发不消几分钟,随即又坠入深沈冗长的休眠当中。
~待续~